好不容易在绝望中挣扎着找到另外一条路重新爬出深沟,却又被极亲之人再度一脚踹下去,他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p>
或者说,其实已经麻木了?所以不哀不怨,再度不吭不声的重新爬上来?</p>
她记得在柳子衿十五岁那年,她随父母去顾家省亲,然后就惊讶的看到往日温文尔雅的表哥,正抱着酒坛在房间里喝酒。衣衫不整,面容肮脏,一头长发,如打结的蛛网般凌乱。</p>
当时她还不能理解,人为何要自甘堕落成那样。</p>
到后来渐渐到了能理解的年龄,却又因为那件事情的发生,而变得不愿意去理解了。</p>
而现在,她觉得她终于理解了一些。</p>
只是有些太晚了。</p>
她忽然有些后悔。</p>
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帮上什么忙。</p>
或者在表哥心中,自己也是站在岸边冷眼旁观的人之一吧。而自己和清让表哥渐行渐近,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落井下石吧?</p>
于是他只能一个人,咬着牙,忍着泪,佝着腰,攥着拳,踽踽独行,艰难走过万里崎岖的路,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p>
而现在……</p>
她看着那个身穿紫色袍服的高大身影,忍不住眼睛微眯……</p>
他要毁了他……</p>
顾清让站在几人最前方,面无表情。</p>
他双手负在身后,努力保持着自己儒家新秀的潇洒风度。</p>
但事实上他很愤怒,若非在场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他恐怕早已经失态,上前与贺季真争吵起来。</p>
而现在,他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p>
顾昭德表情慢慢变得晦败,随后,一脸惭愧的看向柳子衿:“清之,二爷爷想得不周到,差点害了你,真是不好意思。”</p>
柳子衿觉得有点恶心。</p>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人情练达世事洞察之人,谁又不知顾昭德是演的?于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明白,刚才贺季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p>
慧智方丈闭眼,姬子禹皱眉,公羊贺摇头,其他几位院长,也都是在心中叹气。</p>
贺季真,则是冷笑:“堂堂顾枢密,说自己是因为想得不周到才做下此事,你是把我们当傻子,还是把自己当傻子?”</p>
“清之,你要相信二爷爷……”</p>
“顾枢密,我已不是顾家人,希望您也不要再以长辈自居。顾清之已经死了,站在您面前的是柳子衿。而柳某……可不愿随便就当谁的孙子。所以,还请见谅。”柳子衿面无表情道。</p>
二爷爷二爷爷……去你娘……你特么是谁爷爷……</p>
对于顾昭德做下的那些事,他其实还好,反正能解决,也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但这人一口一个爷爷的自称,真的是把他惹怒了……要不是打不过,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暴锤一顿,打的他叫爷爷!</p>
听着柳子衿的话,众人才知道,这个一直沉默不语,显得人畜无害的少年,原来也是个刚直到不讲情面的家伙。</p>
顾昭德眼中寒芒一闪而逝,随后脸上布满晦暗。</p>
他有些痛心疾首的道:“清之,原来你也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可是你仔细想一想,若我真如贺师所说,是想要毁了你,那我为何要在这时才出手。在你在青州花天酒地之时,我就有的是机会毁了你,可是我没有。而既然那时我都没有做什么,又怎么会在你已经取得成就为人关注时做这种事情呢?那岂不是让事情变得麻烦,给自己找不痛快么?”</p>
花天酒地……柳子衿忍不住轻笑,这老家伙倒挺会夹塞的。</p>
“子衿在青州之时,已经被自己的武道根姿给毁了,那时候当然用不着你顾枢密再做什么,因为那是多此一举。而现在,你看到子衿重新飞黄腾达,所以便坐不住了。因此要与他的命运同谋,重新把他再毁一次……顾枢密,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p>
顾昭德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贺季真,然后忍不住摇头:“本只是想让自己的晚辈以后的路能走得更踏实更稳一些,却没想竟招致这么严重的误会。既然如此,以后清之的事情,我不再管也就是了。顾某身体有些不舒服,方丈,姬先生,公羊先生,诸位院长,顾某先告辞了。”</p>
“顾枢密慢走。”</p>
“顾枢密走好。”</p>
众人纷纷拱手抱拳。</p>
柳子衿无动于衷,贺季真只是冷笑。</p>
钱图鹤看着顾昭德转身离开,却只能是不断摇头。</p>
今天这弄得……都是什么事儿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