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以及海货腐烂后的腥臭味,这种气味甚至渗入了地下,无处不在。
夜晚,整个渔村陷入沉睡。
江向南和赵庆同行,后者打着哈气,他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
“我只会帮你这一次,以后别再烦我,也不许打搅我睡觉,不然有你好看的。”
赵庆敲打着腰上的一面石鼓,声音低沉,奇异的力量随之扩散,零星的几声犬吠相继消失,渔村如同无人到来。
白天时江向南便从行人口中打听到石伯是大礁村渔民,连具体住处都问出来,这主要得益于他的口音。
但他没有立刻找上门,一直等到晚上。
渔村里布局杂乱,好一会才根据记忆中的描述找到石伯家。
插着门闩,推不开。
破旧低矮的院墙很容易翻过去,赵庆却制止了他,口中低唤几声,竟是犬吠,惟妙惟肖,院中的看家狗扑腾几下,将门闩推开。
六艺之乐,以声与万物沟通,包括活物,也包括天地自然。
“山崩海啸都不在话下,区区几声犬吠算什么。”
赵庆拍打肚皮,当先走入院中。
江向南十分羡慕,他的不死之身只能抗揍,属于被动技能,没有任何主动的能力。
家中只有一对夫妻,在睡梦中脸上还挂着泪水,床边放着许多半大孩子的衣物,似乎孩子还在他们身边。
“咚”
赵庆腰间的石鼓再次低沉的响起,并在屋内回荡,久久不息。
“弄醒他们吧,想问什么尽管问,就算他们叫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
他的声音和低沉的鼓声交织在一起,十分奇异,就好像在对着电风扇说话,自带电音。
屋内昏暗,直到石伯夫妻起身,江向南才看出他们身上盖着的不是被子,是一件件孩子的衣服,两人头下枕的、怀中抱的都是。
他想起了父母。
自己在地球上是失踪了,还是死了?
他不曾为人父母,不知道养育二十多年的孩子没了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看到石伯夫妻,想到父母和他们一样,孤零零的坐在空旷的屋内,拨着永远不会有回应的号码,便一阵阵的揪心。
还能回去吗?他喃喃自语。
“你们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所以才选择晚上来,不惊动任何人。”
“孩子丢了,为什么不报官?”
石伯瞧着他,眼中没有惶恐,唯一的孩子丢了,他的人生已经失去希望,失去未来。
“我不认识君子,也没有钱财送给县衙的大人们,报官有什么用?”
“那么多人丢了孩子,就没有一个报官?县衙真就完全不在乎?”
江向南还是不信,就算是封建社会,官员也是要考功的。
“今年青龙河又闹水灾,河海县来了许多流民,聚在城墙边,知县大人担心他们闹事,以地方志幻化百战精兵,将其全部射杀,上百具尸体,血淋淋的。”
“之后知县大人在尸窟举办凶礼,称他们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浮尸,打捞、安葬浮尸,有功无过。”
石伯惨笑:“谁敢报官?不怕死?不怕死全家?”
江向南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很残酷,但是从石伯口中听说,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残酷,自己的想象还是太过幼稚。
石伯安抚着妻子,她已经痴痴呆呆,对外界毫无反应,只是抱着怀里的小衣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从石伯家中走出,江向南心情很沉重,很压抑。
“知县真的敢这么做?光天化日射杀无罪的流民?”
“流民本身就是罪,”赵庆的心情也不好,语气低沉,“流民大多丢了身份文书,没有身份文书等同罪民。”
“死罪?”
“倒也不至于,一般都是罚钱,最多关几天。如果杀的是流民,便没人会追究,因为流民聚集往往会造成动乱。”
……
天边刚刚亮起些许红光,苏小沐便起床,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到井边,水桶三晃两晃装满水,吃力的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