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安盟的神情看,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大义凛然的样子,让江向南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错的是自己。
“废墟附近拆掉的房子也是为建听涛阁?”
“修建并不顺利,急需各种建材。住在那里的都是些下三滥,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还有人靠乞讨为生,寡廉鲜耻。为河海县的声名鹊起,拿走一些建材,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江向南心中疲倦,他自觉和曹安盟是两个世界的人,在自己眼里,被拐的孩子和他们的爹娘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在曹安盟眼里,他们和草木无异,被拆掉房子当建材的人也是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不欢而散。
赵庆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吵归吵,钱还是应该留下的,钱又没招惹你。”
江向南只是摇头。
整整一天,他没有说一句话,癔症一般,一遍遍勾勒着“风”字和“日”字,描绘其形态,揣摩其用法。
傍晚时分,丁梦安和梅雨诗、鲁先阁返回。
闪烁文字星辰的双眼只是在他身上略做停留,丁梦安径直走回屋内。
梅雨诗向赵庆询问,得知经过后也沉默了。
吃过晚饭,苏小沐乖巧的抱着小黑回房休息,将厨房让给江向南。
在地窖外,江向南被梅雨诗拦住,两人沉默的在台阶上坐下,面对着地窖内阴沉的黑暗。
梅雨诗两只手抱着魔方,没有转动它,低垂着头,“你好像很难受,为什么?你和曹安盟非亲非故,他怎么想怎么做,都和你无关。”
“只是觉得……很压抑。”
江向南面对着地窖的黑暗叹气,“那些年幼的孩子,无辜的生命,任谁都会心生怜悯,可他们就是无动于衷,而且那么的理所当然,有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是自己错了。”
“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梅雨诗仍然垂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弄魔方,“抛开这件事不谈,你觉得曹安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扭过头,恰好梅雨诗也抬起头,迎上一双纯净的眼睛,干净、明亮,仿佛能映照出他的内心。
江向南迟疑,边思考边慢慢的说:“温文尔雅,道歉的态度诚恳,说话也很坦诚,包括那些残酷冷血的话。”
“这样的一个人,你真的觉得是他错了?”
纯净、明亮的双眼凝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江向南毫不犹豫,“错就是错,不管说的人是谁,品行如何,也无法颠倒黑白。”
梅雨诗垂下头,声音十分柔缓,显得无力,“我认识一个人,比他更温文尔雅,对待任何人都恭谦有礼,从不责罚下人,他的笑容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东西。”
“可……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会毫不留情的杀戮,血流成河也不能让他眨一眨眼睛,酷刑惩戒更是司空见惯。君子之外,任何人的生命在他眼中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如草芥,如蝼蚁。”
“他跟我说,有君子,才有芸芸众生,他们的生死本就是依赖君子的。”
不止是人有天地心,野兽也有,被称之为妖兽。
在人类建立六艺的体系之前,妖兽为祸,时常屠戮村庄。
君子摸索出六艺,将妖兽杀成珍稀物种,才有今天人类的兴盛繁荣。
江向南嗤笑:“是他赶走了妖兽?”
因为都是君子,就能贪天功为己有?可笑。
梅雨诗没有和他争论,默默的起身离去,背影萧索,从背后似乎都能看到她紧锁的眉头和迷茫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对方。
“你今晚有事吗?”
“睡觉算不算?”
江向南摇头,“我们去把被拐走的孩子救出来,晚一天就可能多死一个。”
“不知道石伯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