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走过去,蹲在老人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师父,别自责。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被逐出门派的弟子,必然不会再有以前那么超然的地位。只是,他们在老风水堂多年,每个人的积蓄都必然不少。虽说不能再做风水师,但身上的积蓄若拿来做个生意,未必未来不会是另一种光明。只可惜,或许是多年被人以大师相称,他们过惯了无论政商名流,都对自己客气尊敬的日子,一下子接受不了去过另一种生活,这才会和吴百慧一起,兴风作浪。
被逐那天,选择题是他们自己选的。被逐之后,路也是他们自己选的。说到底,终究还是输在**二字上了。
这世间,谁无**?只是要看路怎么走了。
唐宗伯叹了口气,反过来拍拍夏芍的手,让她不用那么担心。他一大把年纪了,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起起伏伏没经历过?
师徒二人相视笑了笑,看见这一幕的吴百慧眼睛死死盯着夏芍。
果然是她!
真没想到,她竟是输在了她的手上!
感觉到吴百慧怨毒的目光,唐宗伯先抬眼看向了她,“你就是余九志的三弟子?”
吴百慧听了,哼了一声,眼神在唐宗伯已废的双腿上掠过,语气表情皆是嘲讽,“掌门祖师在内地这么多年,连自己门派的弟子都不认识,还好意思称掌门?”
弟子们听了她这话,顿时皱眉。谁都听得出来,吴百慧这是在讽刺唐宗伯多年不回来,门派早已物是人非,很多弟子都跟他走时不一样了。他甚至连一些弟子的名字和长相都没见过,还好意思称掌门?
夏芍从唐宗伯身旁站起来,却是笑了一声,点头:“我师父不好意思称掌门,你师父好意思。”
余九志觊觎掌门之心玄门弟子都清楚,夏芍这也是在讽刺余九志这些年来以掌门自居的丑事。
吴百慧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张中先更是在这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掌门祖师为什么在内地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吗!”
“哼!我只知道成王败寇!当初是掌门祖师自己不查,被人暗害怪得了谁?我师父杀人都杀不死,留个后患回来报仇,也怪不了别人!成王败寇而已!”吴百慧一仰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现在我落在你们手里,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成王败寇?好啊,不愧是余九志教出来的弟子。”唐宗伯看了吴百慧一会儿,仰头苍凉一笑,笑罢却忽然一拍轮椅扶手,沉喝一声,“一个在江湖道上行走了几天的女娃,也配说成王败寇?自古明道暗道,道有道义!利益相争,划出条道儿来,愿赌服输,成者王,败者寇!暗地里使阴招,也配称寇?小人而已!”
唐宗伯轻易不动怒,当初在老风水堂,逐弟子出门时动怒的样子至今还令弟子们记忆犹新。今晚再次动怒,内劲和着声音逼出,苍劲雄厚,惊得人心口都颤了颤。
吴百慧瞪大眼,这才用骇然的目光看向坐着轮椅、双腿已残的老人。
唐宗伯望着被弟子按住跪在地上的吴百慧,双目如炬,目光威严,不愿跟她再讲什么大道理,“你要真当我们们之间是成王败寇,那就拿出点成王败寇的气节来。我问,你答。知无不言,如实相告,我就留你一条性命!”
吴百慧抬头,唐宗伯已不给她时间再辩,当即便问出了口。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美国?”
吴百慧眯着眼,盯着唐宗伯,不答。
唐宗伯威严地看向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三年前。”吴百慧语气不是很好。
“三年前?”唐宗伯稍一沉吟,点点头,“张长老是八年前被赶出老风水堂的。你那时候还在香港,那我问你,门派里曾丢过三名女弟子,你可知道?”
吴百慧开始以为唐宗伯会问她当时帮没帮余九志迫害同门,没想到她竟是问失踪女弟子的事,这让她措手不及,目光顿时一变。
尽管大楼里光线黑暗,但她神色上的变化却没逃过唐宗伯和夏芍等修为高的人的眼力。不用她回答,答案就已经明了了。
她知道!
夏芍转头看向师父,唐宗伯不等吴百慧回答,便接着又问:“那三名女弟子听说被送去了泰国,你师父把她们送给降头师做什么?她们现在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吴百慧垂下眼,目光闪烁。
“好一个不知道!”唐宗伯怒望向吴百慧,“你师父已经死了,还替他瞒着这些事做什么!她们是你的同门,我只是问个下落,是死是活要她们回归故里。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有这么难?”
“我说我不知道,掌门祖师不信?”吴百慧看向唐宗伯,眼神嘲讽,“这可是掌门祖师说的,叫我知无不言。现在我说不知道,你又不信我?呵,当真是胜者姿态,黑的白的都是你说了算!”
“你什么态度!”张中先一怒,“你是真不知道?你当这些人眼是瞎的?”
夏芍也一眯眼,少见地也动了怒。她理解吴百慧的愤恨,余九志死了,她在美国的名声必然受到牵连。她也理解吴百慧的顾虑,这些事她若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十有**就是参与者。余九志那么谨慎小心的人,连他的大弟子帮他办了那么多事,都并不知道所有的秘密。而吴百慧竟然知道这件事,那就必然是她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余九志,余九志这才叫她去办这件事。
她不说,是怕说了罪更重。暗害同门,在玄门是死罪。
这些,若是换位思考,夏芍也都能理解。但她不能容忍吴百慧对师父说话的态度,一切的事错在余九志,余九志和他的弟子,有什么资格来怪被他们害过的人?
夏芍冷笑一声,看向吴百慧,“好好跟你说话,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就跟你摆摆胜利者的姿态。”
唐宗伯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他说过会放吴百慧一条生路,不管她以前参与过暗害同门的事没有,他都不会要她的性命。
但这点夏芍也懒得跟吴百慧解释了,今晚为她浪费的时间够多了。
她缓步走向吴百慧,大楼里静悄悄的,弟子们都盯着夏芍,唐宗伯也没有阻止她。
夏芍走向被按在地上的吴百慧,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吴百慧狼狈地被周齐等两名弟子按着,姿态狼狈,见夏芍蹲下身子,便抬眼死死盯住了她。
她看见一双没有笑意的眸,少女的嘴角却是翘起来的,她问:“我问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拜谁所赐?”
吴百慧一愣,接着脸色涨怒。
夏芍微微一笑,“没错,拜我所赐。所以,我赢,你输。现在便我问,你答。我不听辩解,不听怨言,你没有资格。我只要答案!说真话,你活。说假话,你死。如此简单,懂?”
她眉眼间总带着几分闲散意态,听着是跟人聊天,实在不容拒绝。
吴百慧眯着眼,眼里的怨怒还未暴涨的时候,夏芍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她的眉心。吴百慧一惊,便见到夏芍手中龙鳞匕首已然弹开一线缝隙,阴煞顺着她的手指引向她的眉心。
“我问你,你认不认识那三名女弟子?”夏芍将阴煞引入吴百慧脑中,用话语引导她的思绪。
吴百慧自然也明白阴煞入脑的厉害,她拼命摇头,眼前的景色却忽然变了!
她看见那三名女弟子就站在大楼里,站在最后头,身上的血像是被放干了一般,干瘪瘪的,毫无血色。吴百慧一惊,顿时盯着那三名女弟子道:“说你们是废物,就是废物!来找我做什么?是那个老鬼通密要你们的血,不去找他,来找我有用么?要怪就怪你们修为不高,要是天赋高些,谁会舍得送你们去死?就凭你们的修为,我连收了你们做符使的兴趣都没有!”
她这一段话,让夏芍的手指都跟着顿了顿,她霍然回头,看向师父唐宗伯。
那三名弟子,已经死了……
而且,竟是被泰国降头大师通密害死的?
“通密要她们的血做什么?”夏芍问。
吴百慧明显有挣扎,但是头摇了两下,便对着大楼里自己见到的幻象道:“那老鬼要你们的血练邪降,你们去找他不就好了?不敢?所以说你们是废物!”
“练邪降,为什么非得是她们的血?”夏芍一眯眼。她自是知道降头师取人血,必然是与降头术有关。可为什么要用玄门弟子的血?他们本国的人都被祸害光了?
“谁叫你们有那么点修为,还是童女之身的?都说了要怪你们天赋不过,修为不精。不然,怎么舍得让你们去送命?”吴百慧冷笑。
大楼里,弟子们却是一个个表情愤怒!
他们有认识那三名失踪女弟子的,而且,他们大多数人的天赋修为都跟那三人差不多。以前他们虽然是王、曲、冷三脉的人,但有些事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清理门派那天,能够留下来,全凭他们良知未泯,尚懂得仁孝。因此,他们听见这些话才愤怒。
修为低就该死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余九志为什么要将弟子送去泰国降头师那里?他也太狠毒了!毕竟都是年轻一代的弟子,是门派的未来,不是吗?
以余九志这不把门派弟子放在心上的做派,他们这些人,能活到今天,真是幸运!
“混账!”唐宗伯怒拍向轮椅扶手,“你师父为什么要把门派弟子送去泰国送死?他跟通密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吴百慧又抗拒了一会儿,直到过了许久,她才说道:“师父为了天眼,拿你们的性命当交换,你们也可以去找他。不过,他已经死了……”
天眼?
这话一出,大楼里的人可是都愣了。
张中先的脸色先变了变,他早就知道,余九志的天眼得来的门路有点问题,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道,但是没想到,竟然与那失踪的三名女弟子有关?那三名女弟子是被送给泰国降头大师通密的,也就是说,余九志的天眼跟通密有关系!
可他竟然为了修炼成天眼,害死同门弟子?
虽然知道这确实是余九志能干出来的事,但仍然令人气愤!
夏芍将手收回来,余九志已经死了,相比起气愤一个已死之人的作为,那三名女弟子的遭遇更令她揪心。本是无辜之人,竟如此惨死……
其实,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三人可能已不在人世。只是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抱有希望而已。
吴百慧在夏芍收回手后,眼前的幻象也渐渐消失。她眼神本有些迷茫,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刚才是被阴煞所制,顿时便怒看向夏芍。
夏芍神态冷淡,什么话也不说,只等着师父发落吴百慧。即便是不杀了她,她这种心性的人,废除功法,逐出门派是一定的。
吴百慧却叫骂了起来,“你暗害我?用这种方法让我把话说出来,不就是想杀了我?你杀啊!你杀啊!”
夏芍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师父在这里,不必她处置她。
但吴百慧却像是收了刺激,发了疯一般,手脚筋脉本是受了阴煞控制无法动弹。但她却还是死命地挣扎了起来!
“别动!”
“老实点!”
周齐等两名弟子顿时大力将她按住,手法绝算不上温柔。周齐更是一踢吴百慧的膝弯,将她往地上一压!
吴百慧甩头看向周齐,眼里迸发出怨恨的怒火,竟疯了似的,张口就向周齐咬了下去!
周齐是蹲在地上制住她的,吴百慧这转头一咬,正对周齐的脖颈!
她是豁出去了!她觉得唐宗伯不可能放过她,要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周齐没想到吴百慧如此疯狂,在她扑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顿时便要被她咬个正着。
黑暗里,却有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夏芍的手在周齐的脖颈处一挡,电光石火间劲力朝着吴百慧一震!吴百慧只觉她用尽全身气力扑出去的力道竟然似撞在棉花上,无声无息化了,顿时惊骇地瞪大眼!
化劲?!
这、这怎么可能?!
她心底都跟着沉了沉,之前跟夏芍在大楼里过招,她虽有出手,却是仗着手中法器和阴灵符使。吴百慧单单知道徐天胤的厉害,却不知夏芍的修为在什么程度上。此时虽是救急的一手,竟叫她不可思议瞪大眼!
内功上化劲的境界,那心法上岂不是、岂不是炼神还虚了?!
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年纪!
吴百慧瞪大着眼,她听闻过师父曾败在这丫头手上的传闻,披时不过冷嘲一笑,以为是为胜利者书写的杜撰。区区一介小丫头,怎能是师父的敌手?师父定是着了她心计上的道儿,才不甚被掌门祖师所诛的。
但今夜夏芍仅露出这一手的瞬间,吴百慧心里咯噔一声,不可置信地望着夏芍。
如果她真有炼神还虚的修为,那、那她这次回来……
怪不得会输!
真是大意了……她不该这么莽撞地回来的!
但一切的想法都只是一瞬,吴百慧感觉到自己的劲力被化去的一刻,胸口紧接着便被人拍来一掌!
这一掌劲力不小,周齐和那名弟子松开手,吴百慧顿时便被拍了出去!
夏芍原是怒吴百慧伤人,想给她个教训,然后等师父处置她。却不想,她震出去之后,落地之时只听“噗”地一声!
所有人都愣了愣,就只见远处的黑暗里,吴百慧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周齐摸着脖子,心有余悸,却是个年少胆大的。当即反应过来,跑过去一看,见吴百慧胸口被一根钢筋穿了个正着,胸口的血汩汩流着,周齐上前往她鼻下一探,转头看向夏芍。
“师叔祖,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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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补完,下章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