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晚上的节目,其实就是邵即翁的课,这堂课是在厚黑学院最高教学楼——“心惊肉跳”楼的大露台上进行的。
在那个约有一个篮球场大的露台中央,扯起了一块白色的大幕布,幕布后面或许是道具操作间,幕布前面搭建了一个小戏台,戏台下面是观众席,也就是我们坐的地方。
听说邵即翁今晚要给我们上皮影课和木偶课,我们都很好奇,早早就坐在了座位上。可令人奇怪的是,邵即翁也和我们一起坐在了观众席,而且还是坐在最后一排。
说好的皮影戏和木偶戏呢?难道是让我们在露天电影里看?可也不见放映机和投影仪呀?
正琢磨着,天就黑了。天一黑,被灯光(也不知这灯光是从哪射来的)打亮的幕布右下角,突然显现出一尾正在游动的小虾的身影,仔细一看,那小虾是被线牵着游的,因为牵线的小细影隐约能看到。
那小虾游着游着,忽然看到从幕布上方垂下来几簇水藻,于是它便张开几乎看不见的虾嘴,吐出一张小网,向那些水藻网去。在它撒网的同时,又有成群的虾游过来了,而且个个都向水藻吐出网。妈呀,这需要同时牵动多少条线啊?这皮影表演的难度可真高。
紧接着,又有一条小鱼游过来,它也从嘴里吐出网来,试图去网住那些数不清的虾米。几乎与此同时,又游来上百尾小鱼,它们面朝那些虾米也纷纷从嘴里吐出网,结果这些网全都缠到一起,似乎乱成了一团麻。然而幕布上的牵线却有条不紊,操作既娴熟又惊人。
恰此时,但见一条大鱼从幕布上面被“牵游”下来,它从嘴里吐出更大的网,去网那些小鱼。忽而,十来条大鱼也从幕布上方被“牵游“下来,也纷纷吐出网,去网那些小鱼。在网小鱼的过程中,它们不仅网住了小鱼,还网住了虾米,甚至水藻。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它们彼此之间还网来网去,纠缠不休。
正网得红火热闹,你争我夺时,突然一个老头模样的渔夫从幕布最上方被牵下来,他撒出一张更大的网,将所有的大鱼小鱼虾米和水藻,都网进其中。
刹那之间,幕布上的一切都迅即消失了,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用牵线将皮影们都同时抽走。
这个叫《网中网》的小皮影结束后,惊得我们都很叹服这幕后牵线人的技艺。
正楞神间,虽然岁数并不大,但长得像小老头一样的邵即翁开始问话了:各位同学,看完这个小皮影,你们有何观感?一个一个都说说看。
吴天玑抢答道: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藻的世界。
司缠绵靠在吴天玑怀里(差点把吴天玑靠倒了)说:我严重同意小玑玑的观点,但我呼唤和平,但愿我们都能成为相亲相爱的家人,而不是相斗相杀的仇人。
贾凤凰鄙视地对司缠绵说:还相亲相爱的家人呢,狼和羊怎么相亲?虎和豹怎么相爱?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信奉的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说完,她也牵着庄糊涂的手说:太子哥,你说呢?
庄糊涂犹豫了一下,支吾其词地说:谁……最后……笑,谁……最后……好。
我纠正道:庄笨,应该是谁笑到最后,谁笑的最好。
庄糊涂嘿嘿了一下。
我又对邵即翁说道:邵老师,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问一句,这皮影这么多的牵线,都是谁摆布的?我怎么没有看到牵线人?
吴天玑也感兴趣地说:对啊邵老师,牵线人是谁呀?制作这么一个小皮影,至少需要一百个牵线人呀,可我们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莫非这是一个小电影,故意造成皮影的效果,提前录制好,拿到这里来播放的?
吴天玑又四下看看说:可投影仪在哪呢?莫非在您的手上?
邵即翁摊开空空的双手,故作神秘地说:诸位,这不是你们要问的问题。
这时,江野樱说话了,她颇有深意地说:我以为这牵线人最终是老天爷,如果再接着演下去,所谓的渔夫也最终会被老天爷收进网中。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觉得江野樱说得太有道理了,便给她鼓起了掌。
可邵即翁却并不表态,只说了一句:咱们接着看下一个小皮影吧。
言罢,幕布的右下角又被不知从哪射来的光束打亮了,在被照亮的幕布最右下角,出现了一个被牵线的小人正在挖坑的情景。
挖着挖着,幕布被照亮的区域又扩大了一点,然后我们看到,一个又被牵线的,比最初那个小人还要大一点的小人也在挖着坑,而最初那个正在挖坑的小人却正置身在这人挖的坑里而不自知。
随着幕布被打亮的区域逐次增大,我们看到了一系列这样的“挖坑坑人”的场面。正当这些小人挖得热火朝天时,幕布的区域大幅度亮了,你会发现,那些正在“坑人”的小人,正置身在比他们体型要大得多的所谓“大人”的坑里,那些所谓的“大人”也正在挖更大的坑,用来坑埋这些坑埋别人的“小人”,最终幕布全亮时,你更会看到有一个所谓的“巨人”,正在挖最大的坑,将无论是“大人”的人还是“小人”的人,都坑杀了进去。
倏忽,幕布又暗了,皮影又被看不见的手收走了。待众人醒过神来,邵即翁问道:看懂了吗?都说说。
吴天玑仍是第一个抢答道:坑人者人必坑之。
司缠绵附和道:害人者人必害之。
贾凤凰硬气地说:要想不被人坑,就要设计更大的坑。
庄糊涂这回痛快,臭味相投地朝贾凤凰点点头。
我反其道而言之:大家都去挖坑坑人,总有一天会把地挖陷的,会被老天爷埋了的。
江野樱见我这么说,竟然会意地点点头。
贾凤凰向我怼道:都算到老天爷的功劳簿上,老天爷在哪?我怎么没看到,早就死翘翘了吧?
她话音刚落,天上突然打了一记闷雷。我指着雷声的方向对贾凤凰说:看到了吧,再敢瞎说,小心将你“五雷分尸”。
贾凤凰吓得不敢说话了。
邵即翁仍是不表态地说:咱们接着进行最后一个小皮影。他刚说完,幕布的右下角又被打亮了,再一看,是两个被吊着线的书生模样的人在弈棋。两人似乎正下得难解难分,还产生了争吵。
倏然,幕布的下部几乎全亮了,都是一组一组像他们这样弈棋的对阵画面。当幕布的中间部分也亮了时,我们会看到,这些所谓的下棋人正做为“人肉棋子”,被比他们身影更大的人下着。
当幕布全亮了,可以见到两个被牵线的巨人正在用所有的“人肉棋子”在厮杀,每一个“人肉棋子”落下去,都是无可奈何的叹息声,每一个“人肉棋子”被扔出棋盘,都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忽地,幕布黑了,最后一个小皮影结束了。天空中无声无息地跌落下一颗又一颗的流星。
邵即翁又开口问:都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时司缠绵先说了:下棋本来是很文雅的事,为什么要把人来当棋子使呢?
吴天玑解释道:小缠,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人天生就把别人当成棋子,这是他们的本性。
贾凤凰不屑地说:当皇上的,就要把大臣,老百姓当棋子,否则当皇上干什么?不这样做,也当不了皇上呀。太子庄,你说呢?
庄糊涂点点头,半吞半吐来了一句:不会……下棋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江野樱叹息地说道:世事如棋,你我皆是棋中人。但不知有没有棋外人?
我接道:真实的棋局不是这样的,你下着别人时,别人也下着你。谁也别想置身事外。但如果不入局,自然能做棋外人。
江野樱哀伤地看了我一眼,又叹口气说:不入局?也许不出生就入不了局吧。
我无言以对,只好回望着她,如同看着另一个版本的西施。
邵即翁听我们谈完,说道:好了,皮影课到此结束。咱们再来一节木偶课。
正说着,但见幕布前的戏台上,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出来一个扮相像将军的木偶。那木偶走着走着,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有威严。但听他自我介绍道:本人韩信,淮阴人氏,虽受过胯下之辱,但终因自己出奇制胜的军事指挥才能,获得“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美誉,不信请看。
言罢,但见从这个“木偶韩信“的裆下,猛然钻出来一个又一个士兵模样打扮的小木偶,陆陆续续,鱼贯而出,顷刻之间钻出了约上百只小木偶,满满地站满了戏台。更奇的是,这些木偶的线全部都牵在“木偶韩信”的手里。
正当“木偶韩信”得意洋洋地畅笑时,在舞台的上空突兀出现一个帝王模样的大木偶,但见这位牵着“木偶韩信”之线的大木偶徐徐在戏台上落定,那身高那气势,宛若君临天下,压“木偶韩信”和众“兵偶”一大截。
又听大木偶冲着我们说道:本人刘邦,沛县人氏,无赖一个,不会领兵,只会管将,老天垂爱,贵成天子。最近听说韩信有造反之心,这还了得,先收了他的军权,再灭了他的肉体!
话罢,但见他牵着“木偶韩信“的线略微动了动,一时奇迹出现了,但见那些“兵偶”又一个个马不停蹄地钻进“木偶刘邦“的裆内。更有许多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更大一些的“将军偶”也钻进了“木偶刘邦”的裆内。
妈呀,“木偶韩信”的裆本来就够大的了,这“木偶刘邦“的裆该有多大呀,竟然能藏下这么多木偶!难道这是魔术吗?可魔术也没有这么离奇呀!莫非是传说中的幻术?
正想着,待裆钻完后,“木偶刘邦”猛然一挥剑,“木偶韩信”的人头突然从舞台上被抛了下去,落在贾凤凰身上,吓得贾凤凰哇哇大叫起来。
贾凤凰把“木偶韩信”的头下意识地扔到庄糊涂手里,惊恐地说:这挨天杀的韩信,快吓死本皇后了。
庄糊涂边摸着那“木偶韩信“的头边说:好牛的……头颅,可惜……落入……我手。
不知道为什么,庄糊涂说话的神情让我想起了隋炀帝杨广,虽然他只是个痴呆版的杨广。
当木偶们都被看不见的快手收去后,邵即翁问我们:你们知道怎样才能学好厚黑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