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霖被他这么一看，心下一酸。</p>
栾之大抵以为他这是疑惑求问，可栾之却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看在他人的眼里，竟是那般无助的乞求。</p>
迟霖别过目去，道：“你过来岸上和我一起等吧，此时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她自己醒来。”</p>
迟霖说出这样的话来，栾之当然相信，只是他却不恳去岸边，最后原地坐了下来，半身没入忘川河中，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虚虚的抱着弓月。</p>
怀里的，是流动不曾停歇的忘川河水，除了水，空无一物，不过是视觉上看起来像是抱着她罢了，可纵然只是如此，他的面容也温和了起来，像是觉得这样才终于稍稍让自己的心平静了一些。</p>
弓月追着仓一柔，跟着一头扎进忘川河，这一扎，扎出了事来。</p>
身子一沾上忘川河的水。就不受控制似的，全身就像是被封住一般，不止动弹不得，还万般不由己。</p>
她感觉得到仓一柔就在她身体附近飘着。隐隐觉得自己与仓一柔之间似乎有个看不见的绳子系着似的，两人就在忘川河底，载浮载沉。</p>
栾之很快的赶过来，并且打捞她的时候，她看不见。却是感觉得到，她心里正生着他的气，也万分不想看见他，本就不想搭理他，此时身不由己控制，正和她心意。</p>
却是迟霖的身影刚刚到的时候，她倒是激动的很，倒是想立即起身至少打个招呼什么的，可又不能动弹，委实又觉得这真是不合她心意了。</p>
他们二人说了几句话。她受忘川河的影响，终于连神识也感觉不到了，沉睡过去。</p>
这一睡，睡的急，睡的猛烈，睡得她竟然翻腾出那么些许子陈年被她忘了的旧事来。</p>
记忆可能是瞬间清晰苏醒的，过往的种种感受也似乎是瞬间回归神位的，这一归，她倒是真的不想醒来了。</p>
她知道自己在睡，自己也不想醒。倒也真就没有醒。</p>
并非是因为她不想醒而没醒，大抵她现在就算是想醒，也是醒不来的。</p>
原来一万多年以前，她入仙学府。在仙学府名声大噪之后，并非因为栾之不务正业不好好在仙学府授课就与她从未认识，而一万年前她受重伤，回到玄苍被她母亲用心头血调养着，也不是什么子虚乌有之伤。</p>
什么讨厌狸猫，什么没有小手指。什么红鸾坏死，什么心头血，什么神识……</p>
那些她半分也都想不起来的事情，统统都因为与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关联。</p>
她进入仙学府的那一日，送她到仙学府的是迟霖，迟霖说：“到了你这个年纪，让你进仙学府着实会让你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仙学府到了你这个年纪才兴办，也怨不得谁，不过我答应你定然会常来看你，绝不亏待了你这张嘴就是。而且，你仙术不济，在仙学府也不用太刻苦，稍稍学学作作样子，好赖学会个一招半式就能增进你不少修为，你娘亲到时肯定就会高兴，未必就得争个名次回来，再者，你就算再不想进仙学府，可总也要想想将来，你那么喜欢喝酒坐席吃吃喝喝的，总不能只闷在玄苍，早晚得有出去赴宴的时候，到时候身边连个和你一同举杯话从前的人都没有，岂不是举杯空对月了？”</p>
彼时她牢牢的记着迟霖的这一番话，觉得句句是理，打心底里觉得迟霖才是最了解她心之人，叫他一声叔叔，委实开不了口。</p>
迟霖果然说到做到，每次来看她都一包裹一包裹的往她这里送好吃好喝的，为此，她很纳闷。</p>
她纳闷的当然不是迟霖带来的这些好吃好喝，她纳闷的是仙学府是明令禁止家属外人探视，迟霖再是上神身份再是尊贵，这种行径也毕竟不妥当，她终于问起的时候，池霖就笑了：“话说回来，我有一旧识故交就在仙学府授课，我打着探望他的名义进来又有何难的，仙学府禁止探视学子，可没说连仙师都不能探视，况且……也没人敢阻前来探视他的人。”</p>
听到迟霖说有旧识在仙学府授课，弓月自然激动万分，她进入仙学府以来，别说与同窗之间关系如何，单单就是几位仙师，也是不少拿她甚是着急的，她想的简单，并不是非要走个后门得个照拂，只是想着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能在课堂上减少几次拿她当反面教材也是好的。</p>
她晓得再是迟霖的旧识也是她的仙师，尊师重道这个德行她还是晓得的，便立即问迟霖：“你的旧识是哪位？”迟霖微微一笑：“大抵与你没什么关联，是授课佛学的。”弓月目光果然一暗，佛学这一说还真是她就从来不曾选修过的课业，同时脑子里也回想着授课佛学的讲师是哪位，思量了半天，印象较为模糊，只模糊记得好像是一个仙气卓约的高佻男子，平日寡言淡语，冷若冰山，容貌嘛，好像是挺好看，不过记不大清楚了，她道：“原来你的旧识是仙学府出了名的冰山脸。”</p>
迟霖听了这个称呼不禁的拍手叫绝：“你们这些学生不好好学习，给师长起绰号倒是有点水平。”</p>
她没在意，只是想起了什么，便问迟霖：“与你是旧识的话，那是不是与我娘亲也是旧识？”</p>
迟霖听了这话出乎她所意料的收了笑：“你可千万莫要在你娘亲面前提起栾之。”</p>
她了然：“原来他叫栾之。”</p>
彼时，她一点也没去想迟霖这话的意思，根本就忽略掉了为什么不可以在她娘亲面前提起这人。</p>
只是从那之后，因为迟霖与栾之是旧识之故，她倒是留心起这位仙师来，不过她很隐密，她心里划算过的，自己在这仙学府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不知道原来有个关系户在仙学府做仙师，她自然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她又对这人有些好奇，可若是被人发现她对栾之过于注意，那就不好了。</p>
要是查到她与栾之是有迟霖这个关系户的，那她可就不止是在仙学府丢一丢玄苍的脸的事了，岂不是让这位仙师也颜面无光？</p>
在她条件有限的观察下，她发现这位仙师……很没有仙师的样子。</p>
说是懒散，不恰当。</p>
不务正业，也不太对。</p>
总之，看起来像是应付差事，可又不像是那种会把差事放在眼里而去应付的人，不过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看怎么观察，也都不是全面的，毕竟她从来都没上过这位仙师的课。</p>
她只知道，这位仙师在课下的样子。</p>
比如，他桌案上永远都有一个小茶罐，里面是迟霖那片地上好的茶尖，他课前从不会饮茶，课后的时候必然会在书房外无声的下个结障，然后在绝对平静安静的环境下――品茗。</p>
而在饮茶的时候，口味也是古怪的很，别人都是各种茶果，又或者是只品茗，而他却是拿着一本佛经，手边是一个苹果，却从不吃。</p>
他翻页的时候，偶尔会摸一摸苹果，她扒着墙头隐着身形看着，觉得那只手真是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