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伸手在空中虚抓了一记,将一只蝙蝠模样的巴掌大小的妖兽现形出来。
这一只小妖兽有一双呆萌的红眼眸,头像短耳猫,长着一条细长如鞭的尾巴,尾尖有一个小巧的月牙白弯钩,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
神使拿手指虚点了点那小妖兽,后者胸腔内一块灰蒙蒙的指头大小的东西便亮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路边的一颗碎石子。
“果然是还没有修炼出妖晶的拘魂妖兽。”神使放开手来,那一只怪模怪样的小妖兽便如同变色龙一般从空中消失不见了,再次隐匿于无形。
“那船长已经拥有了这么一件骨哨,如果导航的妖兽又是一只魔兽,恐怕也太反常了。”红衣祭司从怀中取出那一枚骨哨来,呈给神使,说了一句。
神使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看着眼前那个巨石阵,说道:“这件小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想当初,我的那一只拘魂妖兽也是从小兽一步一步晋级而成灵兽的。不过,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不太容易。拘魂妖兽对潮汐的风吹草动异常敏锐,这是它们的种族天赋,因此可以做为船队甚至舰队的领航,这样才能保证它们能够得到晋级修炼的机会。此外,拘魂妖兽还是将自己藏匿于潮汐之中,如同深潜的鱼儿。但是,拘魂妖兽另一个无法忽略的致命缺点,便是它们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且,拘魂妖兽的‘倒生树’基本上全是高品级妖兽的血髓。那种品级妖兽的血髓不仅仅昂贵,单单一种就动辄需要花费数十百星石,还不易保存,几乎是要现场吸食新鲜血髓才能收到奇效。我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神仆,为了我那一只拘魂妖兽几乎就倾家荡产了。”
“神使殿下与拘魂灵兽成就了一段佳话,星殿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红衣祭司说道:“神使殿下晋级星尊之后,恰巧拘魂妖兽修炼出妖晶晋级为魔兽,相得益彰。从此神使殿下便一飞冲天,一发不可收拾,登顶星殿至尊之位。”
“拘魂妖兽的另一个种族天赋便是‘小星移’,晋级魔兽之后便可以通过灵涡穿行。有它的领航,我即便没有魂士的云纹,却也可以凭借星域穿行于灵涡之间。有了拘妖兽的领航,舰队也可以穿行于灵涡。”神使说到这里,突然手掌向上一摊。
一个灵涡浮现,一只鱼身蝉翼的妖兽从灵涡之中穿了出来。
“我们的赢鱼信使来了。它们才是斗转星移的鼻祖,大圆满境界魂士也多有不如。赢鱼魔兽从灵涡之中一进一出,便可以从一座云境之地到达另一座云境之地。”神使一边说着,一边从赢鱼妖兽开合的鱼腹之中取出一件表面光滑如镜的圆筒状的纹器来,然后招出一支精致华美的星笔来。
神使笔走龙蛇,完成了一篇磅礴大气的章纹,再将章纹向着圆筒纹器表面附着而去,像是穿衣戴帽一般,为圆筒描绘上了精美的饰纹。
星笔从笔头、笔杆到笔尾的挂绳,一阵雾化;等到星笔从新显形,已经于笔头处凝聚成了一个轻烟薄雾状的九字真言碑文。这种白色的笔魂,对应着神使的品级:一品星尊。
神使将左手向前虚引了一下,那笔魂便以一种渲染的效果融入了圆筒表面那些精美的饰纹之中。整一幅饰纹便仿佛画龙点睛一般活了过来,圆筒纹器从其中一端昙花一现一般的旋开来,最后绽放成了一座洁白莲台模样的器具,而在九莲的中心位置,则放着一块玉佩。
神使凝聚星力于玉佩之中,可以看到玉佩内的星纹逐段逐段亮起,似乎正在传递某种信息。
红衣祭司从法袍腰间挂着的那一只兽皮袋之中取出一颗蚕豆大小的妖晶来,抛给了那一只候在一旁的赢鱼。赢鱼张口叼着妖晶,一仰头一口吞下。赢鱼原本就是接近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妖晶进入赢鱼体内之后便将整一只赢鱼点亮了,可以清晰的看到妖晶沿着赢鱼的食道一路向下,与大致是鱼鳔位置的那一颗妖晶相融合成为一体。甚至肉眼便可以看到那赢鱼的妖晶内多出了一小段略微有些模糊的星纹来,显然是刚刚融合的那一颗妖晶所形成的。等到这一段星纹与赢鱼自身的星纹完全融合,清晰度自然会提升。
赢鱼消化了自己的酬劳之后便扑棱着蝉翼、摇头晃脑的向前游去,从一个浮现出来的灵涡之中钻了进去,消失在了当场。
“有一位弑神者潜伏在困敦大陆已经有近三年的时间了。神界谕旨,让我们配合巡界使搜捕弑神者。”神使面色有些凝重,眼眸之中流光溢彩,指了指面前那一座太极八卦巨石阵,沉声道:“弑神者,仍大圆满境界魂士,掌握了芥子符箓,能够以须弥化芥子.......难怪我们搜了半天一无所获。”
神使指点了目标,手掌向下斩落。数支星矢平空出现在了太极八卦巨石阵中的那一个太极阴阳鱼图的区域之中,如同巨木笔直的投入江河之中,瞬间陷入进水面几乎有一大半,然后便又向外倒退了一段距离。
轰!轰轰!!
雷鸣一般的响声接连出现。
这几支大音境界的星矢终于成功的让太极阴阳鱼图区域内的结界显形!而之前不少激活了星铠或星袍,手执星兵的星殿军团神仆甚至祭司从太极阴阳鱼图区域往复穿过、仔细搜索,仍没有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异常!
几根星矢斜斜插在结界之上,载浮载沉,不得寸进。
星殿军团的神仆、祭司自然无须再提醒,已经重新阵列完毕,将太极八卦巨石阵给团团围困起来。
“弑神者,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就留下别走了!”神使直臂撩天,握拳,朗声道:“一重天!”
七艘潮汐战舰早已经下锚,此时留守战舰之上的七位白衣祭司齐声呼应道:“一重天!”
从神使作为旗舰的那一艘潮汐战舰开始,每一艘潮汐战舰从兽首纹器、羽帆、炮塔、纹炮、兽尾纹器,全舰上下都是烈火烹油一般燃烧了起来。
此时,七艘潮汐战舰下方不再是霞光一般的具象,而如同航行于炽热的岩浆之海一般耀眼夺目,如恒河沙数一般的火流星在潮汐战舰四周具象出来;而潮汐战舰则在这火流星的星河之中乘风破浪。
吼!
潮汐战舰舰身四周具象出了兽首、兽尾所对应的妖兽,一眼望去竟然全都是魔王品级的种族!
七只魔王排列成了一个北斗七星的阵列,面向巨石阵中央区域。此时便可以清楚的看出:那七艘潮汐战舰其实在下锚之是早已经暗中将那太极阴阳鱼图区域给围在了中央。
而在北斗七星阵中央区域,一阵海市蜃楼一般的雾化过后,一驾上有华盖的巨大车舆辇辂浮现于太极八卦巨石阵的上空。华盖上有日月星辰,辇辂车身上共有九条龙,或潜或升,或隐或现,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斗为帝车,以主号令,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建四时,均五行......”神使脸上浮现出圣洁的光芒,朗声道:“此处已被天帝划为神界禁区,一切存在不得天帝谕旨皆不得进出!”
一阵海市蜃楼的景色以一种渲染的效果浮现:原本已经变成了废墟一般的小村落,转眼之前被一座比六大部洲最高大的山峰还要雄伟的宫殿所取代。这一座宫殿,规模宏大,形象壮丽,格局严谨,下部砖石甃砌,开有五门,金钉朱漆,雕刻龙凤飞云,上列门楼,左右有朵楼和阙,都覆以琉璃瓦,霞光万丈。从门楼向下看去,台阶通往云海之下,不知道究竟通往何处。再环顾四周,整一座宫殿都是在云海之上,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座大岛。
宫殿前无边无际的广场之上,一座太极八卦巨石阵显得格外渺小。广场上站着姿态各异的数百尊巨灵神一般的天兵神将,手持神兵利器,俯视着那还不到他们膝盖高的巨石阵,发出阵阵滚雷一般的轰笑声来,交头接耳对那巨石阵指指点点,极尽嘲讽之能事。
之前那一驾辇辂,乘着七彩祥云,不紧不慢的从天而降,停在了宫殿广场之前。
辇辂上安坐着一人,身着十二章纹之华服,头戴十二旒之冕冠,双目金光灿烂如正午烈日,让人无法直视。
“恭迎天帝!”天兵神将皆甲胄在身,让出好大一片空地之后,便纷纷躬身行礼。
“还不速速开阵请降?!难道非要我们将你这破阵踏平了不可?!”有天兵神将戳指怒叱。
其余天兵神将纷纷或挥动神兵利器作威胁状,或聒噪谩骂。
啊!
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哈欠从那一座渺小的巨石阵当中传了出来。
“入你娘!一帮子直娘贼、狗厮鸟、贼杀才、老虔婆,扰人清梦!生的是不男不女的龟蛋咯!”一连串乡俚村语一气呵成,颇有茶楼说书人话本里所说的那种舌战群儒的气势,听得那些天兵神将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当然了,唯一稍嫌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声音听着好像有些说话漏风,因而带着一种奇特的口音。
尤其是一些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女星君虽然在这北斗七星阵的帝车一重天之中化身为巨灵神一般的天兵神将,却终归还是文星君居多,听了那一连串俚语当中似乎只有一个“老虔婆”是真正跟女子有关的,一时之间还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低声的向身边的巨灵神打听。而听完“奸诈狡猾的老妇”的词义之后自然是不免有些恚怒,莺莺燕燕要找那巨石阵中说话之人讨个说法,其他天兵神将自然也有脾气暴躁的,各种粗俗之言便还了回去。
原本那种传说中神界应有的圣洁不可亵渎的模样,就这么毁于一场通常只有市井之中才有机会听闻的对骂声之中。
“神说!要有光亮!”
辇辂上的天帝高声道。那暮鼓晨钟一般的声音终于将那些天兵神将唤了回来,纷纷应和道:“要有光亮!”
乍一听,天兵神将的呼应声有些参差不齐,杂乱不堪;再细品个中韵味,竟然也能发现当中蕴含了星殿祭祀时祝咒的那种空灵、玄妙,深邃。
“驱散黑暗!”天帝再次发声,天兵神将再次应和:“驱散黑暗!”
这一次的呼应较第一次听起来更加的杂乱,然而合成的音色却更加大气磅礴,并且真的有光柱自九天之上降下,直插那一座巨石阵的太极阴阳鱼图。
光柱在巨石阵上方被一个苍穹结界给挡住了。在矛与盾的相持过程当中,那些巨石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龟裂并且龟裂快速的向四周漫延开去,很快便有了摇摇欲坠之势,甚至可以隐约听见巨石各处那些龟裂所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呻吟。
即便真的是祝咒,毕竟只有四个字,是“一气呵成”的,天帝以降,那些天兵神将的品级原本就是良莠不齐的,只要中途有一二个、三五个天兵神将后继乏力而退出,那大气磅礴的声音便会随之变得单薄了好几分。
最后自然只剩下了天帝余音袅袅,光柱也随之敛去。
与此同时,那巨石阵上的苍穹结界似乎也到了承受的极限,与光柱几乎不分先后敛去,巨石阵随即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地的碎石子!
失去了巨石阵结界,阵中那一位舌战群儒仍显得游刃有余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来。
那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者,身穿一件有些破旧的窄袖袍衫,束腰大带,上衣下摆及膝,脚上不伦不类的踩着一双木屐;头上正中原本是扎了一个发髻的,现在已经是披头散发,露出了天灵盖上的一小截玉佩;老者身子有些佝偻,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却很是硬朗。老者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所有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是墨黑的刺青。
老者撸起了双袖,下摆已经撩起掖进了腰带之间,手中拿着一片笏板模样的玉器,笏板一端蘸着墨汁一般的东西,而那些墨汁正在以一种沸水煮冰的速度消失着;老者脚边放着一颗魂原石,魂原石上部已经开了一道手指长短的豁口,里面不停的冒出袅袅的黑烟来。
黑烟四散,那些天兵神将更是树倒猢狲散一般逃开,甚至连广场、宫殿都开始出现了海市蜃楼一般的模糊虚幻。
“难道就不能再等一等么?!要知道,行百里路半于九十啊!”老者一开口抱怨,便能看到几乎缺了半口牙。那略带漏风的嗓音可以说是如假包换,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老者对面,一个小男孩盘膝打坐。小男孩已经被剃了一个星殿祭司一般的标准发型:光头。他的前额、后脑、两侧太阳穴、头顶,已经被描绘上了精美玄妙的墨纹,一眼看上去甚至会让人觉得墨纹与头型之间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并且在前额中央位置明显还被预留了一小块长条形的空白,那并不是泼墨山水画当中的留白。如果比对了一下老者手中所拿着的那一块笏板便能发现笏板的宽窄、厚度甚至长度,都是十分之吻合前额那一处“留白”。
此时,那些袅袅的黑烟四下飘散虽然越变越淡,但是对这北斗七星阵的帝车一重天的影响却也是有目共睹的:黑烟所到之处,神界像是被熊熊火把给温暖了的冰屋一般开始出现融化,再也看不出一星半点之前规规矩矩的雄伟样子。
“神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帝天的声音振聋发聩,试图重整旗鼓。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呼应声真的有些稀落,而不是之前那种蕴含五音之道的祝咒。帝车一重天内包括宫殿、广场、云海在内的景色稍微清晰了一些,情形似乎有些好转。
“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帝天的声音再次拔高了几分,哪里还有之前那种从容或者居高临下?!
“不以六律......五音......”这一次,呼应者寥寥无几,声音当中还带有掩盖不住的惊恐。
事实证明,帝天口中的规矩、方圆,都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构建帝车一重天的规矩、方圆终于出现了雪崩式的塌陷,不少天兵神将陷入其中,一转眼便不知所终,杳无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