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绥安似乎没有发现沈小义的神情变化,他反剪双手,转身背对沈小义,缓缓踱步至窗前,幽幽的向窗外望去。
檀木窗外,红台绿柳错落有致,远处的两排房舍掩映在郁郁葱葱之中,宁静而安详。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几只白鸭悠然自得,忽而畅游嬉戏,忽而翻身入水,忽而轻啄浮萍,在和煦的暖阳下,恣意享受着春的自由。
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背影立在窗前,口中念念有词,像在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吟诵着诗词。
过了片刻,他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哈!可是现在,我竟然还活的不如几只白鸭!白鸭!它们虽无更高追求,但却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至少它们能痛痛快快的做自己!”
沈小义被陈绥安的笑声惊醒,他缓缓抬起头,中年男人也缓缓转过身来,窗外阳光映照在他脸上,男人眼角竟然挂着两行清泪。
沈小义内心惊讶,没想到他竟如此动情,想来人生之不如意,即便富甲一方斯,声名昭著若此,也难免徜徉世间所承受的隐忍与苦痛。
“看看我又变成了什么,我终于还是变成了我曾经最痛恨的那个人……”
“一个奸商,一个宦商,一个依附在官府庇护下的,打着悬壶济世之名,行聚敛钱财、为虎作伥之实的虚伪狡诈之人!”
陈绥安已变成了呐喊与嘶吼。他边说边捶胸顿足,似乎内心比沈小义更为崩溃。
沈小义顿觉凄凉,有意想安慰两句,说道:“陈员外不必自责,聚财乃商贾之道,本就无可厚非,况且你善事多为,声名远播,为富且仁也算是人间正道之一。”
听了沈小义的话,陈绥安似乎心境有所舒缓,他微微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
“我人生中的起起落落、事与愿违,时至今日这番境地,都是因为忘了初衷。”
“你我在年轻时都怀有远大的理想与志向,亦或是背负了重要的使命,但却在熙熙攘攘的洪流中,在纷繁荒杂的乱世中迷失了自己,或沦为平庸,或丧失斗志,甚至早早的失去了性命。”
“我已年近半百别无所求,希望沈兄能不被乱花迷眼,于重重浓雾中辨明前进的道路。”
沈小义心中觉得感激,眼前的中年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几乎每句话都击中他内心中柔弱之处,也给他注入了强大的力量。
他想要起身,却感觉浑身疲惫不堪,四肢沉重无比,勉强支撑起身体,又气喘吁吁的坐在了一张木椅之上。
看来今天的清晨的一番恶斗,再加上东躲西藏,苦苦支撑到现在,身心俱是经历了极大的消耗,从未有过如此疲累的感觉了,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沈小义想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又强打起精神,说道:“陈员外,感谢不吝教诲,小义自当谨记于心。此番前来,原本是想向先生打听些讯息,也是受了汤有德汤大哥的推荐,我才寻到此处。”
陈绥安听到汤有德的名字,眉毛微微一挑,但却似乎并不惊讶,他在沈小义对面坐了下来,两人隔桌相望。
“陈员外,此事极为紧迫,我想前去黑井,搭救一位与我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不知您是否可帮我确定黑井的位置所在。”
听到“黑井”二字,陈绥安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一言不发。
沈小义解下身上包裹,取出一个黑色棉布袋,解开放在桌上。几颗陨金矿石滚落出来,乌黑之中泛着幽幽的金光。
陈绥安瞬间神情大变,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但惊诧之色却一闪而过。
“作为酬谢,请将这些土石金全部收下。”沈小义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我原本是想假扮作血口帮成员,以更多的陨金……土石金矿藏作为交换,利诱你告诉我信息,但今日未想到发生这么多的意外事情,我不想再做欺瞒。”
顿了顿,沈小义接着说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再行欺诈则天理不容。我虽不是血口帮帮众,但我承诺,从今往后但凡我获知土石金矿脉所在,必将与你分享。”
陈绥安警惕的盯着沈小义双目,似乎要洞穿他的内心,找到真正的破绽。
过了半晌,中年男人朗声说道:“你既然已知晓我经营这土石金的疯狂勾当,那我便再给你多讲个故事。”
沈小义心中疑惑不解,但也暂时别无选择,只能耐心听下去。
迷离之间,他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
陈绥安起身缓缓踱步至窗前,此时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
一阵清冷的风吹入云幽阁内,带着初春湖面的凛冽,混杂着草木与湖水的气息,中年男人下意识的收紧了衣襟。
中年男人忽然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如电般射向沈小义,说道:“密室中的那些画,想必你定然看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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