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报纸上赫然出现的竟然是火寻礼。众人无不惊愕。梁睿兰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攥着报纸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漆雕仁德亦是激动的连连发问:“牛老爷子,这,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牛振华拿起报纸对着阳光看了看,说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华阳都市报》。它虽然是一份地方性的小报纸,却因为生于那个特殊的年代而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你们看,报纸下面这一排第二个《华阳都市报》字样,都字发笔是土字,而此处却是一个士字,然后倒数第二个《华阳都市报》字样,市字那一横两边明显都没有出头。这些并不是笔误,而是防伪标识,一般人的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们的高层才会知道这个细微的差别。后来他才听说创刊之人在家中排行老二所以才会在正数,倒数第二个字样上做了特殊处理,以防别人诬陷。这些报纸是我当年唯一用来解闷的精神粮食,所以这些细微之处都被我发现了。”梁睿兰急忙问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所报道的就是假新闻。”牛振华摇摇头,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火寻礼在古文字界一直有着崇高的地位,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不敢胡乱报道。”
众人愕然,中饭都没心思吃,匆匆拜别各位前辈便马不停蹄的往火寻礼家中赶。漆雕仁德没有事先通知,他想给师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当众人到达时,火寻礼亲自开门迎接,淡淡的说了一句:“来了。”漆雕仁德望着耄耋之年的师公,鹤发童颜,斯文儒雅,跟报纸上所报道的完全不搭界。
漆雕仁德夫妇二人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师公像自己的亲爷爷一般慈祥和蔼,而两人此次前来却是来审问他老人家的。即便一切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两人前来大义灭亲,但从情感上都是难以割舍的。火寻礼淡然的将众人引入客厅。一张旧式茶几上面放置了几个普通的搪瓷小碟,里面盛满了花生瓜子以及糖果。
漆雕仁德再次打量师公家中的陈设,几把比自己还要大的木椅,旧式的床铺,旧式的书架,唯一新式一点的装饰便是书架上放置的那几。当年的学者深受主席思想的影响,严于律己,不矜不伐,从不追求物质上的宽裕,一心追求精神富裕和无私奉献。那个火热而纯真的年代道德劳动模范比比皆是。
火寻礼点了一支香烟吞云吐雾了一阵,屋内静悄悄的可以听到烟圈肆意奔走的轻微响动。一支烟抽完了,火寻礼咳嗽了几声,看来他许久没有抽烟了。今日复吸只是心中有事需要营造一个气氛才能和盘托出。梁睿兰见状急忙上前替她捶背。
火寻礼笑道:“真是个好孩子。”梁睿兰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其他的人虽然好奇,但不敢轻易吱声,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漆雕仁德。漆雕仁德心知他们所想,只能避开他们那犀利的目光。火寻礼依旧没有出声,只是一直痴痴的望着窗外。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大伙都心知肚明,却都不愿意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良久,火寻礼又点了第二支烟。烟圈在屋内肆意弥散,此刻屋内似乎只有它的欢快的。火寻礼忽然再次陷入沉思,终于开口道:“我第一次抽烟应该是1974年的事情了,眨眼的功夫,四十多年的光阴悄然流逝。那年我和李子妮情投意合,肆意缱绻。每天,我都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一天有100个小时,可以尽情工作,可以尽情享受爱情。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尽管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达,但是爱情的模样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最美好的。那时没有‘蓝色妖姬’,‘路易十四’也没有‘金枝玉叶’只有路边的野花。但是只要彼此的心在一起,即便是路上的野花也能让爱情变得更加甜蜜。记得当时,我花了三天的功夫给她编了一个花环。那天她穿着普通的绿色军装,我亲手把花环戴在她头上。她高兴的像个得了奖的孩子,蹦蹦跳跳,手舞足蹈,时不时还来一段即兴舞蹈。当时的情形刻在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时的她像个仙子,真的希望世间在那一刻停止。我们可以一直甜蜜下去。但是美好的时光永远都是短暂的。当晚,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她浑身湿漉漉的冲了进来,头上还戴着那个花环,手里却拽着一张报纸,1973年12月24日的《华阳都市报》。她冲进来的那一刹那像头饥肠辘辘的母老虎,而我正是她觊觎已久的猎物。她扑上来朝我拍打,甚至撕咬。我懵了,但是当我看见那张报纸的时候,却只能任由她发泄。我死死的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泪如泉涌。”
她吼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心都碎了,只想紧紧的抱住她,生怕她冲出去之后再也不回来了。我哽咽的解释道:“相信我,那不是我干的事。”她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去相信吗。今天中午,我还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可是当我看到这份报纸时,顿时心碎了一地,差点晕死过去。恢复神智后,我已经不管不顾了,今天就是外面下刀子我也要过来问个清楚。”我双手捂住她那娇嫩的脸颊,把嘴凑了上去,她去扭头死活不从,怒道:“难道你要再上一次报纸吗?”当时,我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只能解释道:“亲爱的,相信我,那不是我。”她拽着报纸放在我脸边,狂吼道:“相信你,你仔细看看,连头发都是你的,我不知道你为何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不是你。你当我瞎吗?”我看着报纸,白纸黑字的写着,的确百口莫辩,但是我有我的苦衷。
她继续怒吼道:“难道这份报纸是在瞎掰吗?您可是古文字界的泰斗级人物,我相信他们也没这个胆去捏造事实。”
我急忙解释道:“我现在脑子很乱,现在还沉浸在中午的美好时光。让我捋捋,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好不好?”她紧闭嘴巴,嘴角冒出一丝鲜血。我知道她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极致,牙齿咬破了嘴皮才会流血。我心如刀割,急忙伸手向前想替她擦拭。她恶狠狠的看着我怒道:“别碰我,我受不起。”
当时是我这一辈子最纠结的时刻,一边是深爱之人,一边是不便启齿的隐情。他犹豫片刻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向子妮解释。然而,天意弄人,子妮看着我一言不发,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我追了出去,但是她有意躲我,很快便把我甩掉了。回到房间,我又懊悔不已。这么大的雨,荒郊野外的,一个女孩子的确不安全。
那夜,我彻夜未眠,出去找过她几次都未果。她的宿舍我也去过了,根本没人。我就这么痴呆的坐着,生平第一次点了一支烟。我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选择继续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仍不见她回来。那天,考古队下墓的时间比往常提前了半个小时。也就是那一天,考古队的离去成了绝唱。听到噩耗传来,他疯狂的托人打探她的消息,后来有人告诉我那天她没有回宿舍而是一早随对下墓。天意弄人,她的第一次负气离去竟然成了我们之间的绝唱。我从此一病不起,萎靡不振,整天熏烟度日。好不容易才熬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
漆雕仁德颤颤巍巍的拿出那张报纸,一时语塞。这件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但是在他心中却成了永恒的痛,只要提及便会立刻回到那个纯真的年代,代入那段美好的时光。只可惜有情人未能眷属,正所谓爱之深痛之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聆听着。虽是陈年旧事,但却是一段佳话,无不为之动容。
火寻礼泪眼峥嵘,几度哽咽,那种揪心的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众人唯有默默的看着,梁睿兰想去递纸巾,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此刻,她内心是十分向往和憧憬这种爱情故事的。几十年过去,回想起来还能让人如此心痛,这才是真爱。她不想去破坏这种美好的气氛。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代大儒是何等的睿智,内敛,沉稳,此刻却为了爱情完全不管不顾在晚辈面前如此失态。但是这种在爱情面前的率真非但没有影响他大儒的形象,反而让这位鹤发童颜的汉子更an。
良久,他才抑制住情绪,梁睿兰伺机递过去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