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目送她离去,而后,再次闭眼。午夜时分,他将黑塔握在手中,喃喃道:“我因为你而失去一切,我要找回来。”
他又沉浸到天机中。
这三个月以来,他都一直在参悟这部不世出的经书。这部经并没有提到教人如何修行法门,也没有提神强身的功效,只有每当他心神进入其中,有种特有的宁静。这种宁静,并非是广义上的宁静,而是内里心神合一,外则天人合一,仿佛自身融入到一种大道法则中。
一年多以来,他大致明了这部书讲什么,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不能解通。整体的大意,他倒也悟得,原来这部书讲的是天地自然的规律,天体运行的法则,轨迹;也有讲述万物胎体的形成,演化,演化后产生的大道。涵盖的深奥艰涩的大道理,也亏得他不能修炼了,心境远非他日可比,才解开一部分。
次日,天光擦亮,“沙沙”的踩雪声,演化出一条长长的脚印,从街道的这头,到街道的那头。莫非已经决定,离开梨山小镇,往北而行。恐惊动了旁人,在街坊邻居还在熟睡之时,他一个人便悄悄的离开了。
莫非这一走,便足足走了半年,半年没有落脚停止。他成了实打实的苦行僧,只可惜不是和尚,只能叫苦行者。莫非白天漫无目的的行走,丈量土地,到了夜晚,便随处歇脚。次日,又继续行走。
从冬天到春天,从皑皑白雪,到绿草如茵,万物复苏,他不仅用肉眼去看了这个美丽的世界,也用心的去感受了每一寸的土地。山川,虫兽,温度,变化,甚至是天上的罗布的星辰……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到世界的美,这种美无处不在。
终于他爬上最后一座高山,眺望远处,前面是一片黄灿灿的戈壁。夏天悄悄临近,炽烈的日光,似欲蒸发人间所有,卖力的挥洒光辉。一阵狂风,将金黄的沙粒,从这包头,挪移到那个丘顶。当尘埃落定,沿着山脊,一串长长的足迹,延续至天边。荒芜的气息,似无边的孤寂在蔓延。
又是一场狂风,无情的席卷这戈壁,莫非被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下爬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是白发苍苍,佝偻的身子,宛似夜风中摇曳的烛光,随时会熄灭。脸上的皱纹如灯草编织的凉席般,密密麻麻,拥挤不堪,除了笑容依旧,有些出列外,整个人无处不沧桑。
生命的尽头,在这偌大的人世间,只他孤身一人。
夕阳西下,酷热的一天,即将拉下帷幕。他盘坐在戈壁的脊背上,眼中倒映着夕阳的红,晚霞的粉,砂砾的黄。他露出最后的微笑,似晚霞一般美丽,而无奈的微笑。他的眼,在最后吐出一口气之后,闭上。
整片戈壁,似是一下失去唯一的生气,随着残阳消沉了下去,落入了无边的空寂中。
莫非似是做了一个梦,还是那个村子——莫念村。那里一切都没有变,依旧是神树耸立,背儿岩雄奇,月霞桥古拙,玉女峰峻峭……他仿佛回到从前,那个不爱学习,好玩的小子。在田间摸鱼,找人打架,结实那些不受村民待见的人……遭严厉凶狠的曹妈妈大骂,但是这个母亲,扔旧很偏袒她这个儿子。
终于,有一天,莫非越过了十八里峒,见到那个天上地下最美的女孩。她力气很大,一如模糊记忆中的,他还是被她一把拧了起来,像提个小鸡似的。纵然如此,他看着她,还是有些心动,如湖面上,突然多出了好多的涟漪。
他想接近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悄悄跑到雨花寨去。一来二去,也熟了起来,曹妈妈闻悉,为了宝贝儿子出马,亲自去提亲。但是,也没那么平坦,折腾了几回,因曹玉珊凶名太炙,而遭到拒绝。
好事多磨,就在莫非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搔头而无可奈何时候,浥轻尘自个儿跑到了莫家,霸气的住了下来。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们就这样有些懵懂的结了婚,两年后,莫非顺利的成了人父,负担起家庭的责任。但是,他始终觉得这一切,有点不真实。直到几十年之后,他送走了浥轻尘,他自己也快不行了。他依旧觉得这一切过于虚幻,即便是他自己亲身经历了的。
传闻人在将死之际,会有一段时间的返璞,回光返照。这段时间,人会进入到一种空灵的境界,可以想通,在世上曾想不通的事,可以看清一生中从未看清的人。在那一刻,莫非看到一个天使,从天而降。那万丈的光芒,刺得他的眼无法睁开,没有看清那个天使是谁。当他小心翼翼的再次睁眼,看清了那个天使,他的脑海中轰一声响。接着他便听到了,沉重到他无法承受的四个字“天使之愿”。他终究是在最后的沉沦中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