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极乐岛和地狱岛(5）
海面上，茧人船向西方顺水而行，忽然对面雾气中传来人声号子和木桨打水的声音，疯子惊醒，看见茧人船长已经拎着投矛在船头摇晃手中的燃灯水母，并吹起号角——表明身份，避免相撞。
对面也响起几声号角，表明并无恶意，一列船队和茧人船错船而过。大船长看了一眼，弯腰放下投矛，对疯子说：“看，是陆民的船，他们大概是去茧人山，这是参加今年季风杀戮祭送祭品的船，今年的人牲……好多。”
“可是，怎么这么多船啊？”疯子嘀咕着，今年送祭的规模非比寻常。
只见对面一名全副武装的奴贩猎手探出头来，见到疯子是海民的船杀心陡起，刚要抄起弓箭，却看见疯子齐齐断掉的双手和瞎眼，于是揶揄地‘哈哈’笑了两声，往海里吐了口口水，骂道：“贼海盗！臭残废！”
茧人船长又拿起投矛，冷哼一声：“陆上的蛮子，现在也敢这么嚣张了！”
想到未来的旅程，疯子回头看一眼船舱里病卧的孩子，不免忧心忡忡。
希乸家的一艘快筏搁浅在暗礁上，猎人头领率领乸乸家的大船想办法用缆绳把快筏拖出来，七叔也在筏子上，命令希乸家的毛头小伙子们用长篙用力把木筏顶下去。筏子卡在珊瑚礁顶部，发出难听的碎裂声音。七叔大喊：“用力，小心别把筏子绑绳弄断了。”
忽然，一名希乸家的年轻海侠惨叫一声，被拖下水去，七叔大惊，刚想下水，却见从暗礁上来，顺着木筏，数百只盾牌大小的死亡行军蟹正蜂拥而至——其中十几只已经将刚刚落水的不幸少年撕成了碎片。七叔怒吼一声，连忙下令希乸家的年轻海侠们退到木筏中央，拿起盾牌和投矛准备作战。猎人头领也连忙让大船靠过去想把希乸家的战士们接过来。
猎人头领朝涂山家的战船呼哨一声，示意他们用他们拿手的弓弩对螃蟹们射击。涂山家的长老一声号令，弓弩齐发，但打在螃蟹硬壳身上立刻就弹开了，只能略微缓解一下螃蟹向希乸家战士围攻的速度。
希乸家那边已经险象环生，七叔挥舞的鲨齿木桨最具杀伤力，一下就能把螃蟹的甲壳打碎，但几下下来，鲨齿也崩损得差不多了。其他少年手中的长矛几乎无法对螃蟹有效杀伤，就算刺进甲壳，螃蟹一时也不死，反而会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甚至挥舞着巨鳌，能将坚硬的鲸须长矛一下剪断，而有些少年一不留神，就会被剪断手脚、甚至开膛破肚、横死当场。幸好这时候，乸乸家的大船靠了过来，猎人头领带着人用长杆挑开进击的螃蟹。七叔自己殿后，下令希乸家的少年们逃上大船。最后，猎人头领跳下帮忙，才将将把七叔救了回来，但一场鏖战下来，七八个希乸家的少年海侠死在暗礁上，黑麻麻的死亡行军蟹，在木筏上争抢尸体，向海民的战船船队张开巨鳌示威。
劫后余生的海民们举着燃灯水母警戒着船帮，避免有螃蟹爬上来，他们前方，暗礁增多，水道变得狭窄，而一座死火山岛，逐渐在夜色中，极光照耀下，显露出来。
醮檀端着早餐走进洞**厅，看见他那些彩色的皮影，那些英雄、战士、巫师、妖魔都散落满地，仿佛定格在进行一场史诗般的厮杀中，然后看见抱着象牙投矛酣睡的小山，他捡起一名英雄的皮影，放在餐盘里一起端到小山身边。他适当地弄出一点儿声音，让小山迷糊着醒了过来，把皮影在小山面前用吊线摆弄着，在他灵巧的手指操控下，那皮影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醮檀说：“我在您这个岁数，还在寨子里和同伴们玩耍，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英雄，征战四方，建功立业，成为传说中的大战士那样的英雄。”
“我们公屋里的孩子也是一样，不过，轮不到我扮演英雄。”小山尬尬地接话。
“哈，我也是，因为我太瘦了，只能扮演被英雄干掉的恶魔跟班儿。”醮檀摇头哂笑，回忆着不堪的童年岁月。
这话倒是让出身不好而被歧视的小山心有戚戚焉，他昂然道：“反正不过是游戏，如果真的战斗，我一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醮檀点头一笑：“那是当然了，来，我还有一件礼物，应该是您梦想得到的东西。”
于是，醮檀示意小山跟着他出来，醮檀看小山放下了投矛，笑着说：“您尽可以拿着它，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珍宝岛海滩上，密密麻麻站满了80名全副武装的依坎家战士，他们从头到脸、全身都涂满白垩土显得格外凶恶，他们的带头人就是海民大会上出过风头，却在盲鲈口之战被醮檀吓得逃跑了的头领龙盐和大胖子勇士龙达。
看见醮檀带着小山一起出来，依坎家的战士们一起站起来，紧张地看着醮檀。醮檀向小山一伸手，高声道：“看，这是一支军队，可能是盲鲨水道上现在最强大的军队了。有了他们，您就可以征服整个盲鲨水道，做到你们历代长老没做到，螃祈和鳅祈也没做到的事情。您将成为盲鲨水道上最伟大的英雄。”
醮檀不等目瞪口呆的小山反应过来，高声命令：“来！跪下！向你们新的主人跪下效忠。”
依坎家的战士们同样惊愕，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向一个被家族通缉的声名败坏的小刺客下跪，依坎家或许只对绝对的强者示弱，但也需要挑战流血后才会服从。但他们深深惧怕醮檀，特别是眼见交谈如何葬送了海民整只军队之后——因此接到醮檀的召唤，虽不情愿，也只能磨磨蹭蹭地赶来了。
于是，龙盐犹豫了一秒，就示意大家近前跪下，龙达却冷哼一声，瞥了小山一眼，大声说：“我听从您的命令，但为什么听这小子的？”
醮檀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轻声吹了一下铜笛子。大家都觉得背后一凉，之见从沙地里钻出五名傀儡战士，当中赫然是死去的乸乸家的战士头领。他拎着一只鲨齿船桨，身姿依稀仍是刚在海民大会上赢得彩头儿的矫健样子，但头部却已经面目全非，眼部的黑窟窿直盯着龙达。龙达心胆俱碎，正好龙盐一拉他，他顺势腿弯一软，跪了下去。
醮檀示意小山举起投矛，享受手下战士们的欢呼。忽然又想起什么，他殷勤地帮小山露出胸口的伤疤，让海民战士们看到神奇的伤口，醮檀大声喊道：“我们的主人，新的神选之子诞生了，拥有不死之心的海民之王！万岁！”
依坎家的战士们只能跟着高呼万岁，但也确实被小山的伤疤所震惊了——既然连醮檀都侍奉的人，他们也没啥可不服气的了。但小山却很不自在地放下手，转头想要离开，他甩开醮檀拉住他的手，尴尬地说：“我……我不想当什么海民之王，我也不想带领他们实现什么功业，你看看他们，他们只是被你吓坏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想玩英雄游戏了。您也不用费劲讨好我，我真不知道如何找到那个女孩儿。”说罢，小山愧疚地朝醮檀耸耸肩，转身进了山洞。醮檀一脸黑线，强作镇定地回头对龙盐命令道：“带你的人，守好这座岛，有人接近格杀勿论。”说罢，扔给龙盐一袋子珍珠，又对他耳语几句。龙盐接过赏赐，领命带着龙达拜服而去。醮檀独立在洞口，嘿然冷笑，跟进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