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家族牺牲太多了,您放心,我们所有木师龙都是您的孩子。”
“我时日无多,有天若去了,白圣僧需要你们尽力辅佐,这个大司命的位子无论谁继承,都要为白圣僧挡住风雨、铺平道路才行……有了圣僧在上面,木师龙才能镇得住其他家族。”大司命对胖市长谆谆教诲,听得胖市长心中喜不自禁。而大司命话锋一转道:“我自然要想得长远些……而且,白圣僧不能养育后代,我也膝下寡欢。特鲁法,我听说你几个孩子都已经断奶了?”
胖市长心中一凛,但几个孩子就在楼下嬉戏,只得陪着小心指向楼下,笑着说:“您看,照您吩咐,都带来了。”
“来了就不要走了,就在这楼下住下吧,我老了,每天听听孩子的笑声,心里舒坦一些。”
“是……”
“您别多想,后面的白圣僧,也得是木师龙家的血脉嘛……”
胖市长低着头眼珠乱转,不知是喜是忧。
克苏恩没有黄昏,午时过后不久,天色就变得灰暗迷蒙。十数头巨大的旅人蜗牛穿越克苏恩的种植园,身穿白衣,手持长杆的采菇人默默跟在后面,长杆上挑着蓝绿色的燃灯水母,用来给旅人蜗牛指示方向。旅人蜗牛吃苦耐劳,但一般只在夜晚行动。夜晚时分,克苏恩平原上气温骤降,大雾从天上倾泻在陆地上,却正是地衣舒展起来吸收水分的时候。旅人蜗牛是夜行动物,拖着粘液的粗糙皮肤似乎龟裂出无数细脚,在大地上滑溜溜、黏糊糊地前进。旅人蜗牛走过的草原会被啃食出一条道路,但只要一天、一夜,就会被雾气中滋生的地衣覆盖。
这是一队从北方种植园向蘑菇集市运输蘑菇粉的运输队。源源不断的蘑菇粉会不断从农业民族的各个家族向圣殿的仓库汇聚,然后再港口换回海民收集的霾母虫丸子,再运回各个种植园。当然,近十数年以来,大司命控制的集市和采菇人商队,已经完全垄断了这一贸易。用此豢养了一支团防营维持治安,和每年主持一场血腥激烈的‘出酒节’——用于取悦天神和百姓。
漫长的夜晚,工匠会在燃灯水母下继续赶工,氏族公屋里会演唱祖先的故事,而饥寒交迫的囚徒,就会特别难熬。栅栏里除了小山和茧人船长,还有另外三名赤身裸体的奴隶角斗士,两个一胖一瘦是北地群岛农坎家的落魄战士(他们说是参加盲鲈口之战浴火后落水,飘了很久才获救,但被卖为奴隶),另一个像是一个沼泽流民,被打的半死,像是刚刚苏醒过来。小山缩成一团,最近的各种磨难已经使今晚没有那么糟糕,何况与他抵背而卧的,还有个熟人——茧人船长。他虽然与他不很熟识,但知道疯子承蒙他照顾了十年,是一位可敬、也可以信赖的长辈。他已经得知疯子和姁姁也到了蘑菇集市。这让他感觉惊喜,甚至开始感恩天上的安排,或者真有冥冥中一双眼中,为他带来祝福,为他带来护持。
“他们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小山发问道。
“据我所知,我们会在出酒节上作为角斗士在角斗场作战,直到死亡。”茧人船长冷冷地回答。
小山心中一沉,略感不甘——自己一路挣扎,没想到却要这样死去。他想自己一点儿也没帮上姁姁——难道真是自己错了?疯子的方式才是对的?否则他却总能撑过来——他又想,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大皮匠为自己白白丧命——这样的处境,要是大皮匠会怎么办?当然,要是大皮匠,也没啥可担心的——以他的力量,一路杀下去不就行了。
小山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农坎家的北地群岛战士中略胖的说:“哼……这下可是死定了,混蛋啊……要不是你们乸乸家非要去打什么盲鲈口、茧人山,老子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茧人船长厉声训斥道:“人各有命,今天到了这里,都是命运不济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嘴里那么多杂碎儿?丢了海民的人呢!我跟你们说,盲鲈口之战后,茧人山也打下来了,绿巫妖也弄死了……等到了赛场,都听我的,咱们齐心协力,杀到最后就是了。如今海上,再也不用受采菇人的鸟儿气了……听着,农坎家的兄弟,我们一起杀回去!”
“绿巫妖真的死了?我这路上……也确实也听说了,就是不敢信。哈哈哈……那老子们死了,也算没有白死。”另一个略瘦的农坎战士欢喜地答话说。
“哼哼……告诉你们,我们两个,都杀上过茧人山。”茧人船长骄傲地昂头说:“所以……采菇人大头领我们都弄死了,我谁也不怕。你们跟着我,咱们几个团结一心,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两个农坎家的战士大喜,仿佛真看到了希望。他们凑过来,刚要细问搏杀绿巫妖的细节,却听那个垂死的沼泽流民阴恻恻地说:“你们这些海贼……别吹牛了……绿巫妖能死在你们这两个人手里?再者……等到出酒节上了场……”他咳出一口血,接着说:“恐怕……你们连人都看不见一个。”
茧人船长被怼,刚要发火,却被小山按住,小山哼一声,黑暗中行了个礼诚恳地问:“这位大哥有礼了,茧人山我确实也在,也确实没和绿巫妖照面儿,否则确实就死了。我领教过他大弟子醮檀的手段,确实很难对付。”
那人忽然坐了起来,似乎能在黑暗中看清小山(沼泽流民都视力非凡),他端详片刻,似乎还发现了小山不同寻常的创口,他仍是将信将疑地问:“你见过醮檀?”
“是的……”
“你和他动过手?”那人还是不信。
“我不行……我有个大哥……战死了。我们不是他对手……”小山心虚地看一眼茧人船长,他可不能让茧人船长知道他和大皮匠有过交情。
那人‘哦’的一声,坐了回去,叹到:“能逃活命就是你小子命大了,希望这次你运气还是这么好。”
小山也点头承认,但仍问道:“从角斗场活下来,就那么难么?”
那人长吁一口气,笑道:“出酒节角斗会分三场——大多数人活不过斗两场。最后一场,只有一半儿能活下来。”他见四个海民都竖起耳朵凑过来,便细细说道:“第一场,根本不是对人,而是斗兽。通常是獬豸兽、雷兽、大蜘蛛、或是沼泽四脚蛇……所以我说,咱们这一伙子,怕是连第二场都见不到就挂了。第二场,由第一场活下来的人对战今天那些被选中听话的角斗士,你想,我们饿了几天,然后又刚对战了野兽,再面对他们,还有集成胜算?第三场就不要想了。是胜者对战陆民勇者,是那些志愿参赛的各部落精英战士,当然是他们赢。荣耀最后是他们的……”
“嗯,我倒不在乎那些是人的对手,我倒是很好奇咱们会面对什么样的野兽。”茧人船长抚摸了一下自己已经开始渗出脓血的犄角,似乎想知道如果没机会登上茧人山的话,会死在谁的手里。
“这个么……我猜,我们会面对最狡猾的对手——那只巨大的女神蜘蛛。这是我为何会在这里的原因。我逮住的它送来蘑菇集市,然后出了意外,它杀死了我所有手下和几十个市民。因此我想,他们会希望看到我死在它的毒刺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