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饥荒
第二节：贫民的流散（1）
克苏恩的季风带被称作风神走廊，据说在诸神之战的时候，风神在克苏恩的上空徘徊，因为无法决定是否应该背叛火神兄弟，最终，他的情欲战胜了乖戾的杀欲，他选择和海神媾和，然后他的身躯被海神的怀抱吞噬、融合，产下了新的半神——克苏恩的平衡支配者——霾母虫。霾母虫因此一生都在他父亲风神的走廊上漫步，温暖的季风吹起，霾母虫发情变为雌性，和大雨一起从东南方向的海上走来，一路发情、掠食。在登上大陆前，霾母虫体重变得最重，有的贪吃者甚至会沉沦入海，沦为盲鲨的午餐。然后，拖着沉重身体的霾母虫几乎是‘步行’走上大陆，它像是地狱的恶鬼，体内的卵越膨胀，它越感觉饥饿。因此，霾母虫像是收割机一样开始在大陆上扫荡，用强韧的掠食索横扫大陆每一片土地，将所有能找到的有机物连根拔起，塞进粉碎机一样的吞噬口——就像唱词里面说的——神在收取祂在大地上的庄稼。然后大地生灵进入霾母虫它巨大的内腔，将这些食物搅拌分解，变成体内的甲烷，让它重新飞回空中。飞回空中的霾母虫则尽量悬停不动，等待体内的卵子成熟成幼虫。而这时，克苏恩的旱季到来，风神走廊的风向开始从东南风变成西北风。西北风将把待产的霾母虫吹送回大海。大海咸腥湿腻的气息似乎是霾母虫的促产素，霾母虫开始把卵排入大海，卵落入海中后孵化成幼虫，入海后即刻开始捕食海洋生物，进入下一个循环。霾母虫就是这样将大陆的营养带入海洋，又将空气中的雾霾变成霾母虫丸子支持着大陆上的种植园。在这样温暖潮湿的克苏恩气候中，维系着整个生态和人类社会的经济运行。
在这样的季节里，几乎所有海民都流离失所，逃亡海上，希望自己所带的家族能够躲开今年霾母虫‘扫荡’的路线。在各条航路的中央，也是大家必然远远躲开的航路，就是主航道盲鲨水道。而在盲鲨水道的中央，就是年年举办人牲献祭的茧人山，也因此这里成为霾母虫历年迁徙的必经之路。在漫天的暴雨作伴，以及闪电和高空极光的照耀下，张牙舞爪的饥饿半神彼此攀援、推搡着向茧人山而来。而如今的茧人山一定会让这些半神大人失望万分，因为不但这里的潟湖空空如也，就连茧人村的都残破荒芜，连活死人-茧人都似乎没有送来。
茧人山午时，但既安全又温暖干燥的茧人山山洞里，霾母虫丸子上面跳动着欢快的火焰，目前茧人山之主——采菇人大巫师香夭正在举行一场紧张兮兮的酒会。毕竟没有人敢轻易品尝采菇人的酒宴，因此与会的乸乸家的大酋长（原来的猎人头领），希乸家的当家主七叔，依坎家温和派的龙达、龙盐，北地群岛农坎家的长老，深水区的达坎家的长老，而他们共同接见的是涂山家的少主——小弗雷泽*涂山和两个陆民孩子（阿班兄弟）。而他们带来的竟然是原来绿巫妖手下、海上最可怕的采菇人——醮檀带来书信和海上最温和可亲的海民主母——涂山家的主母带来的书信。
涂山少主小弗雷泽本身送信并证明了这两封信甚至还有陆民少司命斯科特的画押誓书，两封信和一封誓书基本上就是一个意思——邀请海民出兵，登陆夺取蘑菇城市。完成绿巫妖努力一生（那真是漫长的一生）也未能达成的目标，让海民成为克苏恩最富庶、也是最重要的城市的主人。
耳边风雨声大作，间或有霾母虫掠食索撕扯过茧人山觅食的摩擦声，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与会者——必须平和、友好地达成一个共识——否则出门就是死。当咯咯作响的掠食索摩擦声弱了一点儿的时候，尊主香夭说话了：“各位海上的当家人，不瞒各位，这消息是先到的咱家这里，咱家立即派出采菇人通知各位，今儿才到齐了，这才打开的涂山家老太太的信，我看和我之前看到的醮檀的信并无二致。现在弗雷泽也在，想必是真的。我知道各位都忙着躲避霾母虫，我们当然也不会现在就起航远征。但各位，咱家要说的是……霾母虫不走回头路，祂们登陆的时候，一定是蘑菇城最软弱的时候。”
“我们不信任涂山家的……他们软弱……但我们更不信任醮檀。我们和他刚刚以死相拼，我们农坎家不信他会帮助海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归附了蘑菇城，骗我们过去一网打尽？海民所能依仗的就是大海。现在如果送上门去，我却不知道各位尊者有多少把握？采菇人的话……”农坎家的北地长老首先发言。
香夭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看过去，似乎在细数农坎家的人数，就像仵作在准备棺椁——她的眼神一下让农坎家长老哑然无声，坐了回去。
于是，大家把目光全都投向盲鲨水道最具威信的希乸家七叔和乸乸家的大酋长。乸乸家的大酋长——原来的猎人首领叹了口气说：“本来呢，之前的战斗已经使海民战士损失惨重。我和七叔本来都认为必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但目前形势比人强，藏宝岛之战和杀戮祭失败，我们和陆民在珍宝岛实际上已经开战了。”
“是这样的，我们两人已经商量过了。大家可能也都同意，我们在藏宝岛遭遇的陆民献牲团绝不简单，若不是刚好我们集结在一起与之作战，现在海上局势尚未可知。因此，我们必然出战有两个原因，第一，为了海上安宁，我们不如主动进攻；第二，涂山家与蘑菇城交恶，也和参加藏宝岛海战有关，如今涂山家深入犯险，我们岂能坐视不管。我们希乸家和乸乸家决定对涂山家发出援救。”
盲鲨水道上最有威望和最强大的部落既然已经表态，达诺家的长老觉得已经不用自己说话了，唯唯诺诺地点点头，表示一贯和乸乸家站在一起。接着大巫师将眼神看向依坎家的龙盐和龙达。
“依坎家已经与醮檀决裂，不再受他征召。如果只是醮檀的消息，我们绝不会参加。特别是登上陆地的战斗，我们依坎家的战士们多次跟随绿巫妖和醮檀劫掠陆民，但最终全都失败了。因为在陆地上到处都是陷阱，那些陆民的战斗全是诡计，希望大家小心。”龙盐看一眼香夭，顺着她的眼色低声作答。依坎家的战士们在珍宝岛没能杀死醮檀已经成为依坎家最大的噩梦，因此目前只能依附香夭的势力，并以此避免醮檀的报复成为依坎家最后的选择——所以最后龙盐决然说：“虽然有很大中计的风险，但我们还是决定重新加入海民联盟，出征蘑菇城市。”
“是去夺取蘑菇城市。”香夭笑道：“我也不信醮檀会帮助我们，但我相信他做事情的本事儿。你们相信涂山家的话，我相信醮檀的判断，这不就行了？而且，我们这次远征，还会有一个最强援军……”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香夭指一指头顶，霾母虫撕扯茧人山的噪音说：“霾母虫随风侵略，虽然凶暴，但只能向前，无法走回头路。你们等霾母虫过去，立刻回去集结队伍，我们在茧人山汇集后。立刻跟在霾母虫的后面登陆。天神-霾母虫将成为我们的排头兵，帮我们登陆。我相信陆民会都躲在乌龟壳子里面，我可不信能在霾母虫的掠食索底下还有办法设立包围圈围歼我们。”
众人茅塞顿开，这才知道大巫师香夭为何有如此的把握觉得自己能拿下蘑菇城市。于是，欲望点燃了海民的双眼，他们一起把目光投向海图，海图上，粗陋地绘画着蘑菇城市的位置，而在盲鲨水道上，香夭把绘制的画着凶恶的霾母虫塑像往前面一推，随手放在盲鲨水道北部暗礁密布的藏宝岛水域。香夭露出一丝微笑，她将取得绿巫妖倾尽一生都没能达成的目标。
盲鲨水道北部暗礁密布的藏宝岛水面上，一艘捕鲸船正准备从藏宝岛撤离，十数名依坎家的水贼从通天塔废墟下面的海底捞出不少绿巫妖的宝藏，打着哈哈准备撤离。领头的弩炮射手挥舞着两根海象牙投矛得意地招呼手下登船：“快走了！快走了！霾母虫要来了，今天运气不错。”
“对，赶紧走，这座岛阴森森的，我听说醮檀养了很多小鬼儿在岛上，天黑了就会出来。”他手下的一名海贼扛着一袋子宝物，用力扔到船上，并赶忙招呼其他人登船。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惊讶地回头，却并没有人。毛骨悚然的水贼攥紧刀把儿，四下谨慎地寻找，并让大家都安静下来。果然——宁静的岛上，除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之外，隐约传来几声窃笑和抓挠棺材木板的声音——来自脚下的骚动。这些海贼魂飞魄散，纷纷加快了脚步，却忽然从沙土底下伸出一只黑色的爪子，一下子抓住一名海贼的脚脖子，那海贼吓得惨叫一声，昏倒在地。别人却以为他以死了，慌忙向捕鲸船逃命。却见身前身后，沙土中忽然扬起沙尘，数个棺材盖子掀了起来，几个浑身裹着漆黑色绷带的傀儡人出现在沙滩上，将海贼四面围住。依坎家的海贼虽然人数更多但是吓坏了的他们无力抵御，有的已经一屁股坐倒在地，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