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饥荒
第四节：牛蝗漫天（2）
听到头顶这一声震响，醮檀、二团头儿和小山都不由得从昏昏欲睡中警醒，互相防备地对看了一眼，见无异状，才又放松了身上的戒备。二团头儿松开刀把儿，咒骂一声上天，抱怨道：“这座城市要被祂们吃干净了……蘑菇城要死了。”
“谈到死掉么……我看这蘑菇城有两种死法儿。”醮檀翻动一下闷烧的霾母虫丸子土灶上烤着的盲羊腿肉，自顾自地念叨着：“一种是复生，你应该见过霾母虫翻动过的蘑菇树林吧？由于大地被连根掀起，所有蠹虫、菌丝、根块儿全被翻了出来，那些本来肥硕的害虫就会死在空气中，而那些原来那些孱弱的菌丁则因此得以萌发，因此第二年，这片被彻底翻过的土地会长出更加茂盛的蘑菇树林。还有一种叫做鲸落……我刚被大师带到海上的时候，我们在北地巡游，有机会看到过整个一条鲸鱼死后的盛景，一只鲸鱼死去，是整个海湾的福音，无数蠹鱼、具足虫、螃蟹、鳗鱼的家族因此繁盛一时，而这些卑微的生物，竟会变成第二年滋养整个海湾的营养。而在鲸鱼只剩骨架，甚至连骨架都被农坎人运走之后，这些鱼虾虫豸靠着相互残杀还能维持这座海湾数年的繁荣。那个时候，你甚至会由衷地赞颂被掀翻的大地、赞颂大眼鲸的死亡……这才是神的作为——我们不过是神灵农田里的虫豸，一季兴亡，一季枯荣，一季收获，一季萧杀。”
“哼……恐怕只有你们这些永远站在角斗场边儿上下注、煽风点火的海上采菇人看官才会感觉由衷的赞美吧。而对我们就是蘑菇森林或大眼鲸的局中之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苦难。”二团头儿不满地放下手里的酒杯。
“您说的不错，但躬身入局对于采菇人来说根本就是错误，这也是我们大师和你们白圣僧根本的不合之一。我们大师认为我们之所以成为采菇人就是因为我们是冷静的旁观者、平衡者，而你们早已融入这座城市的兴衰成败。所谓，关心则败，这在无论是从前的木化石之战的沉重教训还是眼前蘑菇城的困境都是如此，你们既然把自己的命运和蘑菇城绑定一起，也就注定要和他一起承受灾难。”醮檀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身为采菇人的誓言么？天神赐予我们神通、自由和永生，但我们也要放弃财富、权力和后嗣。当然，这些誓词早被你们的转生者改动过了。对于采菇人来说，你们已经成为堕落者，也就无法得到神通、自由和永生。只能去追求凡人的财富、权力和后嗣了吧……”
“哈哈……能把你们海上的鬼蜮伎俩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是难得的口才，而我们堂堂正正的法治却成了堕落？……好吧，就算我们是堕落者，那您巴巴的来我们蘑菇城在这地下策动这一切，不会是仅仅是因为好玩儿吧？既然您把蘑菇城当做一条死掉的鲸鱼，那么您是准备啃食鲸鱼尸体的虫豸呢？还是准备成为下一条鲸鱼？”二团头儿反问醮檀。
“要变天了……我们作为观察者当仁不让的推波助澜……好让天地吐故纳新。大师教导过我，我们要做神明耕耘大地后的育种者，也要做虫豸们的裁判者。而我们自己，也刚好探索天道，与入世的堕落者相反，我们则应该探索登天之路。”
“哪儿有什么登天之路？”二团头儿不屑地说。
“当然有，我不但亲眼见过有人去了，甚至还见到有人回来……”醮檀冷冷地说，眼光扫了小山一眼。小山在角落中假寐，他开始向莉莉安祈祷，保护疯子和姁姁，让他们能在霾母虫的扫荡中幸存下来。醮檀却忽然走过来，用手按在小山肩膀上说：“主人，你想不想再见到那个女孩儿？我认为只有她能救治你的妹妹。”
小山不在装睡，他盯着醮檀颜色多变的眼睛，忍住一拳打过去的冲动，冷冷地说：“我才不做你的同谋，谢谢你提醒我这一点，但我会用我的办法去找她。”
“不用看我也知道，外面现在是人间地狱……你每耽搁一秒钟，你的亲人就多一份危机。”醮檀朝头顶一指，微笑着说：“但如果我们合作，不但你的亲人获得安全，可能整个克苏恩的人民都会因此获益。”
小山咬着牙盯着醮檀似笑非笑的鬼脸，一言不发。他心里十分担心，虽然他坚信疯子叔叔经历过多次霾母虫的扫荡并顺利逃生，但姁姁身体的情况更让他揪心。
醮檀微笑着点头道：“不谦虚地说，在如今这个地狱里面，能护佑你亲人活下来的人，大约只有本人——我了。”
小山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醮檀眼珠一转，笑道：“眼下倒是有件事情需要你，涂山家的眼下身处险境，你去救她脱险，我就帮你找到你的家人，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小山闻听，不在蹲坐地上，推开凑近的醮檀，昂首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去找波尔吧……她会给你安排。”醮檀指一指眼前不远处的土洞隧道说。
被霾母虫破坏的西部兽栏，一队奴贩猎手正将难民聚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