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簇生长的扁平菌菇攀附在树干上,片片都有荷叶大,菌丝粘腻具有腐蚀性,以至于树皮漆黑糜烂,一掰就落,成了苔藓的温床。
丛林背阴处,色泽艳丽的球菇、草丛般一簇簇的半透明的纤细伞菇、盈满粘液的杯菌、模样奇特既像鹿角又似珊瑚的异形角菇······这是个诱惑又危险的世界,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
而在更深处,形似竹荪却大如房屋的蘑菇格外显眼,网格状的白色菌幕既像干蛇皮,又酷似囚笼,因此有个“蛇笼”的外号。
阿立看着那片菌幕,想起了过年时才舍得买的猪网油。
頔哥拿行山杖搅掉头顶的蛛网,眯眼望向头顶,几只乌鸦盘旋在空,时不时发出几声难听的啼叫,頔哥刚想说些什么,一只野兔就窜进蛇笼蘑菇里,而那巨大菌幕突然收缩,不等野兔挣扎就沉入土中,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蛇笼蘑菇会散发一种特殊的甜蜜香味,蕴含神经毒素,别说是动物,就是成年人也会被迷住,然后下意识往蛇笼蘑菇里钻去。”桂子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结局是什么样你们也看见了,不过还好,蛇笼蘑菇一般只在深夜释放毒素,我们隔远点就好。”
春妮吓得小脸煞白,急忙捂住口鼻。
“噢对了,蛇笼蘑菇跟蛇一样,捕猎不用牙齿或尖刺,抓到猎物都是先捆住然后整个吞下去,进食方式和食萍也很像。”桂子笑着补了句。
頔哥艰难咽了口唾沫,又摸了摸后脑勺,除了惊惧外,还有几分难为情,“讲真的,桂子姐你跟春妮没必要陪我们冒险,你们又不缺钱。”
阿立深以为然,“太危险了。”
春妮点点头,心底也萌生退意,“比我想象中有趣,可我们或许该听蛤蟆婆婆的。”
“行吧,那走吧。”桂子也不坚持,却在众人转身时,手指悄悄抖动纸风车,眼底有金色符光闪烁,而大熊猫脚下的土地随之崩裂,吓得众人愣在原地,地表裂纹却如蛛网般不断延伸。
细犬对桂子呲牙,发出低吼声。
桂子不以为意,露出得逞的笑容。
“不要动!”頔哥大声提醒。
春妮深呼吸一口气,怯声说道:“我看书上说,地裂跟结了冰的湖面一样,要分散体重,最好趴着,然后慢慢离开,但这时候大家应该手拉手,不然获救后就可能分隔两地数年,一个坠下山崖忘了往昔记忆,一个辗转各地苦寻旧爱······”
“你看的是什么书?”頔哥也是心大,好奇问道。
阿立神色尴尬,看来以后不能再随便帮春妮买书了。
“正,正经书啊······”春妮脸颊通红,正准备欲盖弥彰几句,众人竟被震得双脚离地,原来是大熊猫憨憨一屁股坐下,正抱着一只蘑菇啃得津津有味,而混满菌丝的土地就像一张脆弱蹦床,再难承受众人的重量,迅速坍塌。
黑暗与混乱成了众人视线里的唯一事物,菌丝粘腻却也算是缓冲,不至于让人跌个七荤八素,待尘嚣落尽,浮现出混满孢子的浅薄冷光。
细犬围着阿立不断狂吠,阿立强忍头晕眼花,勉强坐起身来,一边撑着脑袋一边扶着细犬,“嘿,你也没事,大家怎么样了?”
“看来运气比较好,没直接落进深渊和沼谭。”桂子走过来伸手拉起阿立,又随手拍掉衣服上的枯叶跟菌丝,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找找他们吧。”
“我在这儿······”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忽然在二人头顶响起,只见春妮正趴在一只大如床被的菌盖上,她面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我没事,就是有点怕。”
阿立松了口气,一边安慰一边警惕望向四周,“别怕,但你先不要动,我们先检查下附近安不安全。”
“頔哥呢?”桂子问道。
“等等,你们看······”春妮抬头望向四周,目露震撼,“这是哪儿?”
阿立回过头,这才发现众人既不身处地缝,也不在潮湿地穴中,而在一座宽阔到足以用广袤来形容的巨大山洞里——不合季节的萤火虫成群出没,半透明的鱼苗在半透明的空气里聚散游动,苔藓爬满岩壁与石块,模样千奇百怪的菌菇肆意生长,既壮阔又绮丽,而在山洞中央位置,唯一一根石柱被藤蔓覆盖,众人头顶的岩面就像是被那石柱撑起的巨大菌盖。
“太美了······”阿立感慨道。
细犬的吠叫声将众人的魂拉回,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细犬正围着两株不断摇晃的细长菌杆,阿立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頔哥“倒插葱”露在外面的腿。
被众人从土里拉出来后,頔哥一边咳嗽一边吐土,一副心肌梗塞的表情,而他头顶的鹿角面具也歪斜着,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你们再来慢一点,俺就得去西天了!”
“虽然不知道西天极乐世界是什么样子,但这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桂子没心没肺笑着,原地转了个圈,便吸引无数鱼苗聚来。
阿立清楚,这些半透明的小鱼其实是高浓度的灵力幻化而成,它们只出没在灵气盎然的宝地,在采药人之间一直流传一个说法,谁有幸能瞧见灵力小鱼,谁就能采到灵药。
“啊?”頔哥揉了揉眼睛,看清四周景象后又猛地跳起,“俺滴亲娘咧,这还不是西天?快掐掐我,我该不会是做梦吧!”
没人理頔哥,大伙儿环顾四周,毫无疑问,他们因祸得福,掉进了伯山最大的福地里了。
桂子忽然拿纸风车扫开那群半透明的小鱼,蹲在小溪旁,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