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枚落叶里,都藏着辛苦劳作的时间精灵,它们提着黄色颜料,在无人知处悄悄涂抹出秋天。
阿立最近学到了一个成语,叫雨后春笋,可阿立觉得还应该有个词,叫秋风撒金,不过一想到年轻夫子将秋风雅称为金风,也就释然了。
城南那株老槐已经落叶,向日葵仍在一茬茬冒头,银杏与稻子就像太阳无意间撒落在人间的火花,明亮而璀璨。远望伯山,常青树仍是一片墨绿,与落叶树的金黄树冠交相辉映,像极了黄黑相间的猛虎背脊。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頔哥摇头晃脑,卖弄刚背熟的一句诗。
“传说当落叶铺满木墩城的大街小巷时,山神伯山公便会从山顶走下来,这树叶是伯山公的地毯咧!”桂子伸长脖子,凑了过来。
“伯山公会不会来俺不晓得,但货郎肯定会!”頔哥望向窗外,满脸期待,“还有杂技和烟花可以看!”
老夫子忍无可忍,摔下书本,指着頔哥三人怒吼道:“默读时间,谁准你们讲悄悄话的?出去罚站,今天谁没背完就不准回家!”
桂子笑嘻嘻立马起身,她本就是活泼性子,要让桂子老老实实坐着,还不如站着看一下午天空,那白云都比书上的字有趣。
頔哥苦着脸,娘要是知道自己又被罚站,回家肯定还会挨批的。
阿立夹在二人中间,心想自己是没认真背书,可也没讲话扰乱课堂纪律啊,但不知是不敢与老夫子解释,还是讲义气想陪頔哥二人,最终还是一声不吭捧着书走了出去。
“瞧那黑梨子的怂样!”莫羸笑出声来。
老夫子瞥了莫羸一眼,道:“这人啊分好坏,学生也分好学生和扶不上墙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大家可不准学他们!今天夫子破个例,准许先背完的先回家!”
莫羸鼓掌,附和道:“夫子讲得太对了!”
老夫子欣慰一笑,继续夸夸其谈,“俗话说,朽木不可雕也,他们就是榆木脑袋······”
春妮瞪了莫羸一眼,忽然举起手。
老夫子被打断,神色有些不悦,可想起莫府送的那些银两,只得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我背完了,夫子检查一遍吧。”春妮平静道。
教室外的院子里,年轻夫子坐在一棵李树下,仍有几颗果实顽强挂在枝头,个头不大却也圆滚滚,格外喜人。
“喲,三位又出来看风景啦?”年轻夫子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把玩折扇,笑容戏谑,“还是知道先生孤独,专门来陪我的?”
頔哥难为情地摸了摸脑袋,阿立则盯着课本不敢接话,唯独桂子冷笑道:“本以为教室里够糟心了,没想到出来了还能瞧见好大一坨牛屎,晦气!”
阿立瞪大双眼,頔哥则暗暗竖起大拇指。
秋斋耸耸肩,似乎对桂子的针对早已习以为常,他收起折扇,又掏出一把小巧团扇,绫罗材质的扇面绣着一簇纤细兰草,明显是女子样式,“跟我讲讲山神节呗。”
阿立心想一定是折扇的风太大,会吹凉孩子,换成团扇就要轻柔许多,年轻夫子还是很体贴的。
桂子上下打量年轻夫子,总觉得这外乡的读书人油头粉面的不正经,挑眉问道:“讲了就能放我们走?”
“罚你们的是老夫子,我资历浅,不好拆他老人家台呀。”秋斋摩挲下巴,见桂子神色讥讽,似乎也觉得自己太窝囊,临时改了主意,“不过没必要和那老东西讲情面,他这次是给你下马威呢,就是想让你爷爷来书院一趟,打着教育的名义好好讹一笔,先生我呢最看不惯这些,所以卜桂同学,请讲。”
桂子呵呵一声,说道:“山神节对我们木墩城人而言,其实要比春节重要,因为只有在山神节那段时间,才能买到外界的东西。”
“木墩城地处偏远,山路崎岖,水路又不通,要想买书或者布匹首饰等物件,只能靠人力背运,久而久之就有人瞄准商机,成了货郎。”桂子摊开双手,继续说,“有意思的是,那些货郎跋山涉水而来,却少有收钱的,大多以物易物。没错,他们想要的是药材。”
秋斋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回去了。”桂子摆摆手,径直往外走去,“噢对了,帮我跟那老头儿请个假,等山神节过完我再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