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儿成啊?咱们做学生的,哪能这么不讲究?”頔哥眉头一皱,讲得大义凛然,随后嬉皮笑脸搓搓手,“俺都成,不挑,最便宜的臭豆腐就行。”
秋斋扯了扯嘴角,就在这时,一声吆喝压过了锣鼓喧闹声,传遍大街小巷。
“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人间无疾苦,喝平安汤喽!”不远处,一个矮胖汉子提着大茶壶喊道,壶嘴竟有一米长,他正做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再侧过腰,才能勉强给客人倒满茶碗,“痛饮平安汤,无病活到老喽!”
“咱们也来一碗吧,也不知道今年是苦的还是甜的。”頔哥拍了拍桂子的肩膀,怂恿道:“桂子姐,你跟你爷爷说声呗,口味改良下。”
桂子撞开頔哥的手,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
秋斋好奇问道:“听说每年山神节,药老头都会拿铺子里不经放的药跟陈药熬成一锅汤,每年配方都不同,但都是中性的补药,老弱妇孺都能喝,还是免费的?”
頔哥赶紧点头,对桂子竖起大拇指,“喝了平安汤,不提延年益寿,但绝对能预防小病!”
秋斋颔首,这种惠而不费的事儿,跟勿以善小而不为是一个道理,是该多做点。
“小姐,小姐!”一名戴着玉兔面具的丫鬟小跑过来,“小姐再不回去,老爷可得发火了!”
春妮吐了吐舌头,接过丫鬟递来的凤凰面具,“知道啦,你先回去跟爹爹报声平安,我逛完妖宴就回家。”
“这哪成啊,夫人一直在找你呢!”丫鬟左右为难,脸上面具却被突然扯下,慌乱间又瞧见一张血盆大口,吓得跌倒在地,“妖怪!”
“什么妖怪,是我!”頔哥打了个嗝,将面具丢到丫鬟怀里,“还你!”
“跑!”桂子一声令下,率先往巷里冲去。
阿立趁乱把春妮推到大熊猫背上,牵着缰绳就跟了上去。
“你们给我回来!小姐!小姐······”
听着后方那位丫鬟气急败坏的呼喊声,阿立四人哈哈大笑,反而越跑越有劲,孩子的感情很简单,一起疯过玩过,一起悄悄违背大人的意愿,这大概就是同甘共苦了。
年轻夫子看见这幕,也不拦着,笑眯眯拿出一根小臂长的麻花啃了起来。
“哎呦喂,慢点儿!有鬼追啊不看路的?”一名头戴抹额的老太太推着一个小摊,靠路边停着,老太太售卖的是面具,自个儿却没戴,兴许是过于老迈,脸上深如刀刻的皱纹就像极了一张鬼面,有趣的是,老太太头顶的发髻高到夸张,上面插着不少糖葫芦和簪子,乍一看还真像是一捆稻草。
“抱歉啊!”頔哥替老太太扶好小摊,又迅速跑开。
陋巷末尾,桂子站着残烛下,望着自己和阿立等人被斜斜拉长的影子,像极了一根麻绳散开的四股棉线,想到这,桂子自得地晃了晃纸风车,觉得自在书院那一老一少两个假夫子都是胡扯,自己这个比方明明打的极好,咋个就没舞文弄墨的天赋了?
但桂子没想到的是,麻绳缠得再紧,可只要有一股松开,其它几股也都会随之渐行渐远。
夜市跟明天都很美好,但不可同存。
頔哥站在武器铺前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拿灵芝给他阿娘换了几匹布,他扶正自己的鹿角面具,认真解释的模样就像在安慰自己,“我叫吴頔,所以我注定天生无敌,不用兵器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阿立买了五串糖葫芦,什锦馅儿的,红色的山楂、黄色的橘瓣和青紫色的葡萄被糖衣裹住,再蘸上一层瓜子仁儿,瞧着就诱人,每人一串,桂子姐两串,桂子姐喜欢吃嘛。
“你生日不八月二号嘛,就当是给你补的礼物。”阿立最后红着脸,又给春妮买了一截缝着向日葵的发带,只是普通的麻棉料子,可瞧着金黄可爱,阿立知道春妮也想和桂子姐那样,随便扎个麻花辫就能出门。
春妮喜滋滋接过发带,但比起礼物,她更感到高兴的是阿立记得自己的生日——准确点讲,是拥有自己房间拥有自由隐私的纪念日。为了掩饰羞喜之情,春妮又红着脸转头赊了一只孔明灯,货郎们都认识这位莫府大小姐,甚至主动帮她挑出了最结实的一只,赶明儿去莫府报账,肯定能得几倍的报酬。卜家药铺跟莫府,都财大气粗咧!
“去我家吧!”桂子提议道。
城西的戏台将接连几天彻夜通明,古老的秦腔唱着沙哑哀歌,老杏树的金叶子簌簌直落。
年轻人都去逛集会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才愿意聚到戏台这边。
桂子悄悄将大家带到卜家药铺最高层,那是木墩城最高的地方,山风不止,系在栏杆上的风筝被刮得高高的,就没落下来过,而药铺每一层楼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纸风车,桂子说自己每天都会折上一支,这是他父亲唯一教会她的东西。
“岁岁今朝,共赴妖宴。”春妮在薄如蝉翼的纸面上写上这样一行漂亮的小字,并要求每个人都在落款处填上自己的名字,頔哥手拙,差点把孔明灯捅破。
孔明灯承载着众人心愿被放飞,渐渐远成一颗星。
頔哥一手抱紧布匹,趴在栏杆上,用力吸了吸鼻子,“我长大了,也要会飞!”
“飞去哪呢?”桂子姐问道。
“想去哪就去哪!像符修一样!”頔哥用力挥了挥手,“阿立你呢?”
阿立看了春妮一眼,挠头道:“有太多想要的,我还没想好······”
頔哥哈哈大笑,拍了阿立肩膀一下,“贪!”
“想去哪就去哪······”春妮俯瞰着木墩城的街巷,喃喃低语。
没人注意到,在卜家药铺的屋顶,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坐在檐角上,她头戴虎头面具,赤脚荡在空中,一手拿着串烤蘑菇,腰上挂着一只小巧的蝈蝈笼,身旁放着一柄水绿色的油纸伞。
一只戴着头盔的纸灯笼悬在胖丫头身边,正是思乡萤。
胖丫头跟着戏子哼唱道:“似是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河灯承载着喧嚣,顺着水流从城西淌到城北,似乎也让芜杂的城北多了一分生机,一些腿脚不便凑不了热闹的老人成群,围坐在河畔,念叨着岁岁平安。
掌珠老人这时来到最偏僻的城北,纯粹是因为书院那边太过吵闹,影响孩子休息,在路上,老人顺手买了只虎头帽,有点大,但瞧着喜庆,等孩子再大点戴就合适了。
“墨缘啊,你要好好长大啊。”
掌珠老人忽然停下脚步,望向河面,一朵睡莲逆流而上,在众多河灯里显得格外另类。
“食萍?”掌珠老人抛出手中核桃,以灵力捞起那朵睡莲,却扯出数米长不断扭曲的黑色根须,宛如黑色长虫,瞧着便瘆人。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