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芜杂,是出了名的冷清,但出了城北大门,反要兴旺许多。
老一辈常说世道变好了,以前有妖怪作祟,人人自危,除了上山采药外几乎从不出城,别说十万大山了,就连最邻近的背青岭都不敢去,自从十数年前晚颜关征兵,顺带清理了城周妖物,大伙才心安几分,但直到有莫老爷这位符修做顶梁柱,木墩城的居民近些年才终于大胆了起来——大肆砍伐伯山树木,垦荒背青岭,几乎家家都多了两亩地。
麦子接近成熟时,绿里泛金,风吹麦浪摇,麦地就像一条巨大且快活的鲤鱼,田埂将每块田都勾成一枚鳞片,只等鲤鱼游累,就到了收割的季节。
大概是进城出城的人多了,终于有人觉得破败城门得修缮一番,城墙上的爬山虎也被扯下大半,露出大门两侧已被岁月磨平的对联——左边刻着“土埋蝉仍对空吟”,右边对着“朝闻道可向夕死”。
被封压地底的蝉的幼虫,苟活数年,破土而出后飞在空中控诉上苍的不公——为什么好不容易长出双翅后却只有数天可活?
但即便如此,蝉仍是心甘情愿的吧,多年蛰伏换来一朝高飞,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吧。不过老一辈人嫌不吉利,早就将那个“死”字敲碎大半,什么虽死犹荣啊死得其所啊都是扯淡,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
阿立却不这么觉得,人如果过得不开心,浑浑噩噩,活得越久,其实吃苦越多。
阿立望向走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春妮,笑意不禁又爬上嘴角,少女裙裾飞扬,远比青山绿水更赏心悦目。
春妮家教严,这些年来能在山神节前夕偷偷跟去伯山采药已是莫老爷的底线,背青岭是一次没去过的,伯山好歹有山神庇护,背青岭那位白仙婆婆似乎也就只有娘信了。
走过了麦田,就是那排捂嘴捂耳捂眼的三不猪石像,人顿时少了许多,众人终于自在起来,尤其是春妮和墨缘,忙着农活的老乡们一路打招呼,他们总不能不搭理吧。
入了背青岭地界,最先走过的是一片平原,巨大的三叶草跟狗尾巴草有如松树林那般繁茂,偶尔还能发现一两株果树,八月瓜正是成熟的季节,紫黑色的果子开裂,露出晶莹剔透的瓜瓤,瞧着便诱人。
“风来。”桂子下令般摇了摇纸风车,几朵祥云顿时低飞在众人身边。
“风吼小妖?!”春妮看着那几个从云里钻出的可爱小人,不等阿立阻止,就下意识伸手戳了戳,“它们是桂子姐的侍灵吗?”
阿立见那几个顶着冲天鬏的雷公脸小人非得没有生气,反而亲昵地抱住春妮的手指,不禁松了口气,记得頔哥当时可是被这几个小精怪一口气吹得远远的。
“是朋友,它们很喜欢风系符修。”桂子笑道,至于风吼小妖对春妮表现出的亲昵,桂子并不诧异,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