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山风袭来,绿浪生涛。
天刚破晓,阿立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院里,看朝霞渐淡,看竹篱上丝瓜花开,看墙角的爬山虎,看伯山多妩媚。
阿立膝盖上放着一根竹马,是自己砍竹子做成的,竹竿还翠绿光滑,顶头是用纸糊的马头,好看又不重,既能玩,还能当行山杖使。今天是八月二号,阿立临时决定去背青岭的日子。
城北的房子破归破,但也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肯勤快点,无论是用石块还是竹木,都能围出一方庭院,倘若再有点诗情画意,也能耕耘出满园芳华,譬如家中有姑娘的,就总会种一簇能染红指甲的凤仙花,别名叫指甲花。
这些时日,大伙似乎都忙着采药,一可以高价卖给莫府,二可以攒到山神节跟那些外地货郎以物换物,三就是能献给那位游方道人做人情,说不准自家孩子也跟頔哥一样有修道根骨呢?
为了方便采药,莫府甚至雇人在山路旁清理出数块空地,在长明石灯旁接连修了几处驿站,和蛤蟆婆婆的山中客栈一样,皆免费供人休息住宿。
山上人来人往,可似乎都没注意到那株死而复生的火红枫树,明明抬头就能瞧见,也不知是不感兴趣,还是都在低头忙着挣钱。
人们太容易接受新事物,是不是也意味着擅长遗忘?
桂子姐也是,现在木墩城都在传她是女宫鸠,要不是碍于卜家药铺的祖辈余荫,恐怕早就人人喊打捉妖了,桂子姐也是犟,几次故意在人面前展示灵翼术法,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阿立哥!”
阿立被打断思绪,回过头,见一戴着虎头帽的小孩正在竹篱外招手,小孩长得可爱,有着一眼瞧不出男女的秀气。阿立赶紧笑着起身,“墨缘,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
景墨缘嘿嘿一笑,约莫是体寒气虚,哪怕清晨不热,可跑过了大半个木墩城,除了气喘吁吁外仍没流多少汗,“来看看哥。”
阿立眉开眼笑,舀了一瓢水递给景墨缘,大概都是药罐子的缘故,二人自幼就格外亲近,见墨缘咕噜咕噜喝到一半,阿立立马提醒道:“凉水易坏肚,一次不能喝太饱。”
景墨缘哎了声,扶正老虎帽,问道:“頔哥真的被仙师收徒了?”
阿立呼吸加重,差点讲出真相,可掌珠老人是坏,对墨缘这唯一的徒弟确实好得没话说,阿立不想墨缘跟老夫子闹矛盾,只得继续撒谎,“嗯,是真的。”
阿立借着放回水瓢的功夫转过身,神色阴沉而恐惧,有那么一瞬间,他有想挟持墨缘去找掌珠老人算账的冲动,頔哥死了,那自己绑架罪魁祸首最重要的徒弟,似乎也不为过吧?那伪善的老东西不念师生之情,那自己又何必担心殃及无辜?
“噢,以后我病要治好了,倒可以去看看他。”景墨缘很快就忘了这码事,扯了扯阿立的袖子,自顾自继续说,“阿立哥,我晓得你今天和桂子姐约好了去白仙庙,能不能也带我一起?”
“阿立哥?”景墨缘眨了眨眼,终于察觉到阿立的反常。
阿立长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荒唐邪念,转过身来勉强笑道:“你师傅同意嘛?”
“偷偷的嘛,我保证不会拖后腿!”景墨缘一副难为情的模样,目光却极坚定与渴望。
阿立无奈点头,应允道:“行,但不许乱跑。”
阿立倒不是真觉得墨缘能避开掌珠老人的耳目,木墩城就这么大,掌珠老人似乎都敢跟山神伯山公叫板,恐怕城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墨缘等下如果真能出城,就说明掌珠老人是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