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宅门大张,任由风雨灌入,只是门前空地被闻讯赶来的居民围得水泄不通,风来了也得绕道。
众人再好奇也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扰了高人清净,不断踮脚张望,奈何莫府廊道幽深,连个人影都难寻见。其实莫府也没特地下令守门,只是象征性地派两位下人当值,年纪稍大的那名门房还坐在门墩上敲膝盖,一副悠哉神色,对众人怂恿道:“怕个啥,后生不清楚,难道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还不晓得?那位高人只是话少,可架子不大,否则当年也不会费心费力挨个给白仙百子取名了。”
“那谁知道呢,万一说错了话得罪了仙师,人家这身板哪扛得住呀······”河马姑娘一副惊惧神情,拍着胸口缓气,分明是娇滴滴的动作,蒲扇大的巴掌硬是敲出了猩猩捶打胸肌的霸气。
老门房笑容一僵,哪怕上了岁数心态祥和,也见多了怪事,可仍是对这位何姓姑娘惧怕三分,干笑道:“高人或许不见别人,但白仙百子肯定是愿意瞧上一眼的。”
“对!赶紧去书院把孩子们喊来,还读啥子书,反正也不是文曲星的料!”有家长附和道,希冀着自家泥娃能鲤鱼跳龙门。
“唉,除了春妮,还有谁能被看中?”又有人垂头丧气,不知是理智认清事实,还是已经对自家不成器的孩子绝望了。
“这谁说得准?頔哥和莫羸,不也成了符修?”
“也对。”
“运道这种事,看命,珍惜眼前比什么都强!”老门房感慨一句,眯眼望着城北那株灯树,到了他这个年纪,便格外惜命与淡然,知晓人生拼搏的不易,也懂得缘来缘去的无力,人生如烛,总有燃尽之时,唯有踏上修行路,才能像那盏松花连枝灯一样长明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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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后院的书阁中,春妮穿着一袭水蓝色戏服,怔怔遥望城北,胭脂抹红眼角,嘴角噙着一抹自嘲,愁意落在她这张青春清丽的脸上,平添了一丝不合年纪的哀愁,一如霜欺瘦梅,反倒更有韵味。
莫夫人正拈起一支眉笔,见女儿分神,便停下动作,和声劝道:“给谁唱不是唱?平日在戏台上被乡亲们看,也没见你这般反感啊。”
被乡亲们仰望,跟被他人挑剔俯视,能一样吗?春妮冷笑一声,却也知晓多说无益,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反倒安慰起母亲来,“只是走了下神,在想那松花连枝灯,和伯山小径旁那些石灯,到底哪个更好。”
“自然是一样好。”莫夫人笃定道,下一刻,心头泛起惊慌。松花连枝灯是那位前辈所留,哪怕历史短些,却高耸似楼,其辉煌是毋庸置疑的。
可扪心自问,伯山那历经千年风雨仍不灭的小小石灯,在莫夫人心中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莫夫人年少时家境不好,常常孤身为留宿山中的父亲送饭,那一路造型各异的石灯,是葳蕤山岭间令人心安的路标,更是日落黄昏时的安慰,故而石灯虽小,终归有份特殊感情在。
只是现在那位道人正在府上,就由不得自己不谨慎,虽说早年见过,是位没甚架子的老人,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小意点总没错,那位高人法术通玄,没准就有一缕心神留意这边。念及此,莫夫人又自得一笑,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然当得起这份特殊关注!
“夫人小姐,那位高人说他呀是收徒弟不是收丫鬟,让小姐不必唱戏讨他欢心,在山神节那天,高人会当着木墩城所有人的面替白仙百子检查根骨,还说若小姐愿意,妖宴上再为山神献唱也不迟!”一名丫鬟走近笑道。
莫夫人笑容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