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立起身来,向苏晓寒低头躬身。
李升龙心头敞亮,平时里叔侄相称,那是皆大欢喜,可在关键事上,上位便是上位,下位守好本分已经算做的好,故此,此事需得说的明白。
苏晓寒见李升龙行此大礼,飞快起身。
将李升龙扶起,谦冲道:“升龙叔不必挂怀,是我处理不当,还让你们为我思前劳后,晓寒需要向你们讨教的实多。”
李升龙并不矫情,接了这一礼,他转过了身,望向前方同一片黑昏,正色道:“大公子,我能感到你此刻的迷茫与困顿。
这世间的大数人也一样,在平生的某个时间段,总要不自觉的走入一条死胡同。”
苏晓寒一怔,李升龙开口问道:“人们做一件事,总是期望通过这件事获取或者达成什么,目标也好,妄念也罢,那么你练武,是为了什么呢,武功又要用来做什么呢?”
苏晓寒这些年来,也没少思考这些问题,可是心中总是犹如线团缠绕,难以理清。
直到今天看到那真切的情景,他简直是身在囹圄,心似牢笼,困顿无比,当李升龙清楚的把问题摆到了台面上,他才发现,自己根本还是说不出个一二三。
李升龙没有待苏晓寒多想,兀自开口道:“或许每个人心中的回答都有差别,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大公子,在我看来,武功从一开始,它的最终极就是为了杀人,而这也是我包括这天下大多数武人对武学的理解和运用。
正如我们今日所见,即便你不犯人,却仍有立于危墙的险境。
看看,无论是我还是苏猛,便知道,这世道决计好不到哪去,便是你爷爷,父亲他们何尝不是在刀光剑影中过来的,何尝不有萦绕于怀的龃龉事?
大公子,体容升龙说一句,在家族中虽好,却仍有一叶障目的流弊,很多事很多物,不曾亲身体味,永远不会入心。
不履临峻峰,永远感受不到它的渊厚,不倘洋河川,永远不能知道它的博广,同样的,未曾在刀尖上讨生活,也永远不会有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的觉悟。
有些人练武或出于偏执和对武道的执着,有些人是想到看到武道巅峰的光景,觉得出手间有气象万千,洒脱飘然。
甚至有些人为求命运谶纬,有的人为求长生固命,将武道变成了求道。
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甚至包括你我在内,练武,是为了能在这山河易覆中留存一些骨气,在大争之世里拥有站着生活的勇力,在冰冷的刀剑人心前,守住一点奢侈的温情和得来不易的安稳。”
李升龙直视着苏晓寒,笑着道:“大公子,你的天资超越苏家任何一人。
或许你以后会逾越我们从没有攀登过的山峰,折服我们从没有交手过的高手,登临我们已不敢奢望的境界!
但此刻,你更应该有一往无前的气魄,当下总是晦涩茫然的,终有一日,你一定会知道,你的剑锋要挥向何处,又为何要挥。”
李升龙说完,将扇子负在身后,笑吟吟道:“这是我今夜要和你说的,同样也是老爷子和你父亲要说的。”
苏晓寒怔怔的听完李升龙说完一番话,对他的冲击实大,不说醍醐灌顶,但总有点醒梦中人的实效。
虽然他心中仍有挂碍,但那股不吐不快,结在心头的愤闷,终于还是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长吁了一口气,接前往后退了一步,一躬到底。
李升龙坦然受之一礼,温润的笑意看的出他对家中后辈老大十分欣赏,淡然笑道:“好了,晓寒,天色已晚,你且去歇下,待明日还有些路程不太好赶。”
苏晓寒称是,便回到了营地处。
翌日,一路上众人只管赶路,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两日来,众人竟赶了千里有余的路程,奔驰中,不时有其他队伍,江湖中人自不远处呼啸而过。
经年人迹罕至的山林倏得热闹了起来,苏晓寒心下本已有了断决,此番若是再遇贼匪,绝不手软。
但不知为何,也许这些啸聚山林的大盗大恶也隐约听到了风声,长了些眼力劲。
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有些人也遇不得,齐齐的消失,躲藏在这方山林中的某处角落。
这让苏晓寒不免有了些许郁闷,他本生第一次看到了这世上的不平与艰险。
愿意有不平处斩不平,行那江湖豪侠纵情山川,侠情满怀之事,可叹天公不作美。
这一日将近昏瞑,一天劳累赶路,众人提马缓走,一路上欣赏过往景致,聊天胡侃,也是颇为轻松。
突得某刻在不远的山头竟然传来一声震响,随即更爆发出一声兽吼,那音浪扩散过来,震得四周树叶簌簌的往下落。
苏猛面色沉重,凝声道:“像是熊罴的吼叫,听这声音,怕是非同小可,这妖兽至少得有玄阶的能耐了!”
李升龙面色凝重,沉声道:“大公子,我们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