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这十里的路,走的相当安详,不急不徐。
某刻,他猝然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中带着粘稠的血块,这一着倒不是他刻意伪装,而是真的受了不轻的内伤。
先前与林云湘缠斗,那女子剑走轻灵,飘渺风轻,他实难招架,每一招皆是用上了十二分力去抵挡,后面更是灵元尽出背后将郝断山击飞,损耗不可谓不大,而至暴起杀掉三位卒子后,便真真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他抬手将唇边的血渍抹尽,冷笑道:“这下可就万事大吉了。”
他继续上路,未几已能看到前方黑暗中突兀的点点火光。
无形间江平的脚步快了一些,也凌乱了一些,走的越来越近,已有不少大呼小叫声微弱入耳。
他的脸色不再如独行时的从容,浮上了几分痛切与慌乱。
阵营最边上的人最先发现了他,看着他一人缓步走来,情不自禁,扯开嗓子叫道:“江大百夫长回来了!”
队伍倏得安定了下来,江平走得揺晃,就这样在许多人的目光里,在四下死寂一片中,走到了那处暗坡,蓦地“扑腾”一声,向着中间那闭目的绿衣青年,瘫坐下来,瞬间便涕泗横流。
嘶扯道:“郝将军,没了。”
说完之后,他竟哽咽的几乎要失了声,声音嘶哑模糊,“那么多好兄弟,全都没了,突然拥出来那么多蛮子,像是他们在埋伏一样,他们知道!他们一定知道!”
江平几近竭斯底里,把胸膛锤的佟佟震响,“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
听闻者看到这一分光景,无不痛心,惨然,不忍,怅然。对这位江平百夫长已然有了十分轸恤侧隐。
江平这一出大戏无疑是极为出彩的,纵使绿衣青年,依旧闭目无言,不露声色,但其余同僚皆是一脸痛惜。
那国字脸大汉上前,轻叹了一口气,欲将江平扶起,“江平将军,节哀顺变,此为天命,绝非是战之罪啊,郝断山将军和这么多好兄弟的命,我们都会讨回来的,你先起来说话。”
他躬下腰去握住江平的膀子,欲往上提起,哪里料想江平一抬手肘,便挣脱开,毫无防备下反倒将他推了一个酿锵。
江平依旧在原地“痛心疾首”。
“呵!”
忽而,一声冷哼传出,凛冽隐怒,众人登时噤若寒蝉,江平也瞬间止住了哭啼,反而有豆大的冷汗潸潸直下,身背瞬间便被汗水渍湿。
这一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便不得而知了。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良久,冷淡的声音传出:“江平,怎么好意思一个人活回来。”
江平的头低了几分,全身抖如筛糠,那声音冷得好像没一点感情,言语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到了一针见血的地步。
永远的上位者口吻,“不过你既然能回来,也没有缺胳膊断腿,那就还有些用途,不必惺惺然为已经没用的人作态了,我们最后能活着走出去才是正事,先去旁边疗伤吧,夙昔的谋划因为你们今晚的败笔,要好好重新改动一番了。”
王心阳或许因为这一次失败恼怒过,又或许对这些人的表现并不满意,但那并不重要,他从来也不曾萦萦于怀。
因为这些已经失去意义的事,他并不想浪费精力再去想,能从这个鬼地方安安稳稳的出去,可比这些人的几滴眼泪重要多了。
他还有多少鸿志未展,这一身绝伦资质,可不能和这些一生都庸俗碌碌之辈一起葬送在这虚实交加的鬼地方。
念及此处王心阳不禁在心中低骂了一句:“废物。”
他心中腾起一种无奈与愤懑,心道若是有十个自己,又何必借这些人的力,十人足以挑翻这三百里沙场而后全身而退。
然而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美好愿景罢了,当下还得老老实实和这些低等甲士斡旋,弹指间他已收敛好心神,招手余下八人靠近,在江平回返时,他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决断……
次晨,一成不变的灰白沙石战场在这十五日战期将近的时候有了些许的微妙变化。
其时雾霭大散,初霞如血,肃杀凉寒的天地间竟带上了几分可贵的暖意,眼前破障,一览无余。
苏晓寒一行养精蓄锐休整了一夜,又继续上路,他们此行已有了新的目标,易欢领头,余下的人皆跟紧的步伐。
某一刻,易欢细致观察了一遍周身景况,转头对身侧的苏晓寒说道:“苏公子,两日前,我们这十来号人便是在此地与何公子还有风家的人分别的。”
风家便是与易欢本家齐名的桐阳两大家之一,行刀风家,刀法冠绝映月一脉,只是两大家素来为了一个桐阳顶尖门庭的名号,闹的不可开交,关系实在不好,针锋相对了不知多少年头。
故此同为桐阳出来的易欢与风家大公子风沐月并未走到一起,这一节在昨宵,易欢已同众人讲了明白。
昔日,白子有三处支流,苏晓寒几人眼界开阔老早便开始为合流奔走,独以他们的支流最大,占了四分气象。
而易欢一行在突遭伏杀前也曾与何子晏等人各占了三分,如今苏晓寒浩荡一行的最终目标便是与何子晏等人汇合,如此便能真的可定鼎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