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始,昨夜刚下过蒙蒙的小雨,空气中还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混杂着被碾碎的青草的清香,粗壮的枝丫上滴落了一滴朝露,顺着张子明的眉角滑落,落在他白色的衣襟上。
这是一支盛大的送葬队伍,几乎全村的男人都出动了,连那些半只脚踏进地底的老人们都来送行了,他们坐在二人抬的轿子上,全部神情肃穆,个别两个并排的老人在窃窃私语,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感到忧心忡忡。
他们有的牙齿都掉光了,有的连手都没了,还有的人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是第一次,村子里所有功勋卓著的老人们全部出席,因为自乾元元年后,这是第一次,深海的敌人们再一次登上了陆地。
“开始吧。”张子明低沉的说。
抬棺的年轻人将棺材放入新挖的墓坑中,张子明接过铁锹,盖上了第一捧土,他将铁锹交给昨日的老人,老人盖上了第二捧土,又将铁锹交给了一个独臂老人。
他们是村子里的领袖,是领导者,最后的闭目老人在年轻人的引领下,接过铁锹,他摸索着来到墓坑前,盖上了最后的一捧土,他庄重的将铁锹交给年轻的张德昌,语重心长的说道:“到你们了。”
张德昌接过铁锹,他并没有像老人们一样,为阿贵送行,而是握着铁锹,目光复杂。
年轻人们将老人们围拢起来,无声且沉默着。
“忍不住了?”张子明盯着这些后生们,他撸起袖子,露出精干的臂膀。
年轻人们一看到张子明这架势,恐惧的后退了半步,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听着张子明的传说长大的,有的甚至把张子明当做精神偶像,他们深知,张子明的可怕。
按照龙头村的传统,亭长一职都是由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当的,而向张子明这些都六七十的老人,都退居二线,成为了村子的长老,但张子明是个例外,一方面他的实力过于强大即使是七十多了,也没有什么年轻人可以战胜他,但最关键的还是,没有可以接替他的存在。
本来可以接替他的人,自从上一次出海后,就彻底把自己关在家里,除非打水这些必要的事,就蹲在家里,哪怕是好朋友的葬礼,也不参加。
树子,那次出海,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两拨人紧张的对歭着,双方都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毕竟他们是一个村子里的亲人,还不至于到互相杀伐的地步。
“亭长,诸位长老,我并不想说改变什么,我觉得你们既然选择隐忍,选择坚持祖训,就一定是有原因的,请你们告诉我理由,如果是关系到村子的命运的,我会选择站在你们这里。”张德昌终于开口了,他恳切的说道,“但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他举起铁锹,像是在举起进攻的旗帜,“那我就要为阿贵和树子报仇,杀光它们!”
在村子了,所有人都认为张德昌是新一辈的年轻人里最持重的,他做事稳重,既不像阿贵莽撞,也不会像何尚树一样性格懦弱,他并没有比他们大多少,但其实张德昌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稳重,他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件小事而烦上一整天,他也会因为没有何尚树做的好而自卑。
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大哥,所以要肩负起这些责任,当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子。
因为是大哥,所以当弟弟们失落的时候,就要去安慰他们,因为是大哥,在弟弟们闹别扭的时候,他要调节他们的关系,维系这段好不容易建立的友谊,因为是大哥,所以当弟弟们自暴自弃的时候,他要想办法帮他们振作,因为是大哥,他有太多要做的事情了。
这大哥当的太累人了,但张德昌却乐此不疲,因为他们是兄弟。
可现在他的兄弟一个死了,另一个被大海中的那些东西给搞的残废了。
“因为宿命,因为罪孽,因为我们,”张子明缓缓说道。
“子明,够了!”独臂老人打断道,“不要让上一代人的恩怨留给孩子们。”
“老休,”失明老人劝道,“他们来找我们问罪了,命定之日已经要到了,何必呢,也该让孩子们知道些过去的事了。”
“可是。”老休还是不放心。
“好了,”张子明说道,“我是亭长,我有权力决定告不告诉他们,从那个时间说起吧,乾元元年,以及那个女人,从日出东方之国而来的天道的执行者。”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风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又将纸揉做一团,随手扔掉,“人怎么可能会活那么久,这不现实。”风魔震惊于自己的发现,如果这个事情要是被外人知道的话,那会掀起新的腥风血雨,他感觉脑子快炸了。
“冷静。”夜叉说道。
“你叫我怎么冷静!”风魔喊道,吓到了正在洗衣服的老婆婆。
“风魔娃,你是不是没睡的关系啊,要不睡一会吧。”老婆婆关心的说道。
“没事,对不起干娘,我吓到你了,我出去转转。”风魔说道,他推开院门。
“别往海边走,现在村子里的男人都去议事了,容易出事。”老婆婆提醒他。
“我知道了,谢谢干娘。”
风魔走出门,清晨的微风有些冰冷,再加上刚停不久的小雨,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的,冻的脚趾冰凉,他紧了一下衣服,“你信吗?”他问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