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越来越大。
几个工人拿起草帽、拿起蒲扇,朝着四面八方扇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浓烟弥漫了整个工棚,像山里的浓雾。
刺鼻的辣椒味充满了房间——不能叫房间,只能叫空间。
烟雾中看不到人,只听到四处拼命地咳嗽声。
有些人咳嗽得呕了起来。
有些人咳嗽得跑出了工棚,脚板声扑扑扑扑响起。
丁一被熏得眼雨鼻涕都来了,实在是忍受不了,捂住鼻子眼睛跑出了工棚。
过了好久,丁一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便从窗洞里伸进头看张-文-革。
张文-革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看见丁一,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这蚊香的功能怎么样?”
丁一说:“厉害!”
张文-革不再和丁一说话,他手里已经有了一副扑克。他洗了一把牌,将牌放在一个倒扣在地上一个纸箱上,纸箱上印着两根白骨,两根白骨交叉,叉起一个骷颅头。一眼看去,骷颅头好像是笑着的。
纸箱是一个废弃的装什么毒药的纸箱。
这时候,一群人围住了纸箱。他们开始打牌了。
工棚里的烟雾小了一些,可能是适应了一些的缘故,丁一再走进去的时候,感觉辣味淡了不少。
果然,蚊子少了很多。它们抵抗不了辣椒蚊香的威力。
工人们玩的是牌九,在山里,牌九都是用竹板、牛骨头做成,用扑克代替牌九,丁一还是第一次看到。
工人们的赌资是饭票。
每个人手里都拽着一大叠饭票,下注、开牌、边吃,通吃……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有些人手里的饭票一会儿就玩完了,于是找旁边的人借,借了几张,又输了,再借,人家就不肯了,借的人很不舒服,说:你他妈怎么这么小气!几张饭票是你的心肝吗?
被借的人反倒还不是了,就气愤地说:老子不借,怎么样!
于是两人就对骂几句,推搡几把。
张文-革已经赢了一大堆饭票。他嘴里叼着一根,那根烟似乎长在舌头上,他说话,烟在舌头上动来动去,也不会掉下来。
“下注!下注!越婆婆妈妈越赢不了。”张文-革说。
输光了的人走开了,又有人填上来。
填上来的人也输光了,再有人填上来。
张文-革前面的饭票越来越多了。
挤来挤去,丁一被挤到了纸箱边。
张文-革抬头看丁一,说:“丁师弟也来一把?”
丁一说:“我不会。”
张文-革说:‘“一看就会了。来一把,试试手气,看你摸过鸡-鸡没有。”
丁一说:“我才几张饭票。”
张文-革说:“你不是有钱吗?有钱一样的。”
丁一看见张文-革的手气真的好,他也会打牌,知道手气是一天一天的,今天好明天不一定好,好起来赢得盆满钵满,差起来输得脱裤剁手。
丁一知道,他如果下注,铁定输个精光。
张文-革说:“丁师弟,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好玩,你知道吗?”
丁一还真的不知道,就问:“哪两样东西好玩?”
张文-革狡黠地一笑,说:“人玩人好玩,人玩钱好玩。不懂吗?以后慢慢就懂了。”
丁一第一次听说这话,一听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但是,丁一今天坚决不想玩牌。他下定决心的事,任何人都是不能动摇他的。
张文-革吆喝了一阵,没有人再来下注。
这时候油桶里的辣椒锯末也烧得差不多了,烟雾很少了,蚊子卷土重来,它们开始反攻了,嗡嗡声开始压住人说话的声音。
时间也不早了,一些人肩膀上搭起两个洗掉了水泥粉的蛇皮袋子,一些人手里拿起一块纸板,他们纷纷朝工棚外面走去。
他们是要去找一个凉爽的地方睡觉,工棚里实在是太热了。
张文-革收好了扑克,将纸箱子上自己赢的落叶一样的饭票收拢,数了两遍,高高兴兴塞进衣袋里。嘴里喊道:“发财啰!走啰!”就走出了工棚。
丁一这时候觉出来,工棚其实就像刚才燃烧的油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