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本体为人,食兽精化兽形,死后回归人身。巫,本体为兽,食人精化人形,死后回归兽体。识别人与妖巫二类,最简单明了之法,便是观其瞳色——人为黑瞳,妖为碧瞳,巫为紫瞳。
现身于云天面前的小妖,长发及背,黛眉丹目,琼鼻朱唇,肤若凝脂。一袭碧衫随风摆动,清新怡然。上身露出雪白的胳膊,左臂戴着一块青白玉环,右腕则系着一串小巧银铃,裙摆下露出一截秀美小腿,双足缠裹在藤履之中。最令人惊异的,还是她那碧绿的眼瞳,泛着幽光,妖冶之极!
“这小妖……生得倒是好看!”回过神,云天讷讷道了一句。
不过,尚未待他细细打量,那小妖突然冲他急掠而来!云天未曾想到她突然发作,全无防备之下,被她重重一脚踹飞在地!
“啊——”
那小妖下手不轻,云天禁不住一声痛呼,脑中嗡嗡作响。尚未待他起身,就只见眼前碧影一闪,接着,又被一脚重重踩在了胸口之上!
“你这无临废物!要你多管闲事!”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却满含愠怒,叱道,“你两次差点坏了祖奶奶好事,信不信我一脚踩死你!”
云天被接连两脚踹在胸前,此刻又被她重重踩在脚下,心中叫苦不迭。这女人出手狠辣,叫他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我……我可是冒着性命救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竟还恩将仇报!”云天微怒道。
“谁要你这废物来救!”小妖怒斥道,“区区一条黄毛犬,祖奶奶动动手指头就能了结它!若非你来碍事,我岂能多费这般气力!”
念及之前种种,她恼怒更盛!脚下又多了几分力气,踩得云天面色通红。
这小妖生得倒是甜美动人,只是脾性也太暴躁了一些!云天被她踩得快喘不过气来,只得求饶道:“今日之事……皆是误会……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见这人已上气不接下气,小妖又恨恨地蹬了他一下,这才挪开脚,放他坐了起来。听她厉声道:“你给我听着!今日你险些坏我好事,现我不杀你,所以你欠我一命!”
“我……我怎么就莫名其妙欠你一命了?”云天愕然心道。不过,以这妖女的暴烈脾气,他又不敢反驳,只得无奈道:“那你……要我如何还你一命?”
妖女盯着他,冷声道:“凡人性命最是下贱!于祖奶奶而言,你之贱命尚不如那黄毛犬!所以,你给我再去寻一头与之相似的岐兽来!”说着,她伸手指向一旁已然死透的班饥子。
望着班饥子那凄惨死状,云天细思今日之事,恍然明了。他指着面前妖女,喃喃道:“我道这班饥子今日怎跑到北坡去了,原来不是它捕你,而是你在捕它!”
再一思忖,云天恍然心道:“原来,班饥子跑去北坡,根本不是去狩猎,而是……去向老爹求救!”
这般一想,他立时心中冰凉,暗道,“岐兽有灵,果然不假!同在鱼峒山生活十多年,班饥子不敢于北坡撒野,便因惧怕老爹。可到了生死危急之时,它竟又晓得,只有老爹能够救它,这才仓惶逃来北坡。可笑自己不辨真伪,行事南辕北辙。”
云天望着小妖,讶然道:“如此看来,你和班饥子一同被抓,也是你刻意所为。为的,便是它那颗岐珠吧?”
“少啰嗦!”小妖听他嘀咕,心有不耐,抬脚便又要给他一下。
“慢……慢着!”
云天一个翻滚,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暗道,这女人着实太凶恶!他警惕地望着小妖,为难道:“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再寻一头班饥子?”
想他在鱼峒山住了十多年,也只见过这一头,莫说云烟城,便是整个漳夕国,也未曾听说哪里还有这黄毛怪出没,叫他去哪里给小妖再寻一头?
“你这废物!脑子也废了么?”小妖怒斥一声,又要上前动手,却被他急忙躲开,只听她冷声道,“我知鱼峒山中还有一头岐兽,你在那山上酿酒多年,定然比我熟悉。给我将那头岐兽找出来,祖奶奶便饶你小命!”
“还有一头?”云天故作不知,装作一副疑惑模样,道,“我……我怎不知……”
“你找死!”
小妖女却不是那般好骗。只见她手中寒光一闪,云天都未曾看得分明,那妖女手中已然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堪堪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若当真不知,于我就无半分用处,祖奶奶现在就宰了你!”小妖厉声道。
云天听得一急,连忙道:“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好像……确是还有一头岐兽。”
那短剑泛着寒光,一看就知锋利无比。他心中暗怵,不敢再逆她脾性。这妖女一身煞气惊人,他毫不怀疑,若惹得小妖性起,她定会眼都不眨地杀了自己。
妖女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凡人,尽是些狡诈奸猾之徒!若敢耍花样,祖奶奶要你好看!”
说罢,她眼珠一转,似想起什么,突然闪身至云天身后,伸手一划,便将他刚得的虚里刀给夺了去。
云天一惊,那弯刀是老爹专程奔赴千里为他带回,怎能随意丢失。可想到小妖狠辣手段,他刚想去夺,又强自忍住,望向妖女的眼神中,立时多了几分恨恨之意。
“你勿用着急,一把破刀而已,祖奶奶才不稀罕!”她冷冷瞪了云天一眼,随手把玩了一下,便将弯刀别入后腰,道,“待你助我寻得那岐兽,我自将之归还与你。”顿了顿,她神色转冷,又道,“可你若寻不着那岐兽,我便用此刀结果了你!”
原本喧闹喜庆的漳夕国府,因国主突然离去,寿宴也随即中止。加之后来被岐兽班饥子大闹一番,此刻满眼乱象。
国主匈安黎和少主盍离,一脸阴沉地坐于大厅之中,望着众人慌忙收拾。府中仆役个个心惊胆战,埋头整理,生怕发出半点声响。两位主上正在气头,谁若是碍了眼,小命定然就没了。
这时,门外行进一人,正是君子国少主兀宁筵。他行至阶下,对匈安黎施礼道:“今日是国主百岁寿诞,却为何突然止宴散客?若有晚辈可以效劳之处,还请国主尽管吩咐。”
“兀宁少国主!”匈安黎脸色平淡,不喜不怒道,“君子国位处长羊山东,相较我漳夕,距九夷要近得多。数日前,澄脐山下发生之事,少国主难道不知?”说着,他端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冷笑道,“少国主此来,既已备了如此厚礼,现在又何必当着明人说暗话!”
“哈哈哈!国主果然快人快语!”兀宁筵大笑一声,随即直视匈安黎那锐利的目光,正色道,“既如此,晚辈有话直说了!”
“全部退下!”盍离挥手屏退厅内众人,转眼间,偌大的前厅内,便只剩他们三个。今夜他本兴致高昂,对那班饥子渴求已久,可现在却得而复失,望着空荡荡的铁笼和一屋子杂乱,心中阴郁可想而知。
这时,只听兀宁筵压低声音,沉道:“数日前,白帝于澄脐山栖留谷遇刺,现下生死不明,敢问国主,作何打算?”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此刻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兀宁筵仍小心翼翼。
“打算?”匈安黎望他一眼,淡淡道,“老夫初闻噩耗,哪来得及作何打算?”
见老狐狸嘴硬,兀宁筵也不着急,缓缓道:“白帝陛下受西域十国尊崇,吾等自当为陛下祈福。”顿了顿,他望着匈安黎,轻道,“可陛下若是撑不过这一劫,当如何是好?我西域诸国个个手持重兵,陛下威名九州共鉴,吾等自然心悦诚服,尊为共主,但若陛下之后……试问西域之内,谁可威服诸国?”
闻此一言,匈安黎陷入沉思。他方才得知此事,心中震惊不已,甚至连寿宴都无心再办。此刻兀宁筵所言,确是说进了他心坎里。
见状,兀宁筵接道:“若白帝崩逝,当由谁来继位?就凭那文弱的太子少昊,试问我西域十国,谁能服他?”
这时,一旁的盍离道:“那依兄长所见,当由谁来继位?”
“谁来继位?”兀宁筵微微一笑,道,“天下之大,强者为尊,自人祖开天辟地以来,无不如此!阴岐天子也好,巫贤天子也罢,就算是当今四帝,哪个不是修为高绝,傲视一方!”他望着盍离,继续道,“我西域金雷二州,乃是四海之内疆域最广,水土最沃,黎民最多,兵最强,将最广之地!治西域之难,仅次于治九州!且我西域,内有诸国纷乱,外有北莽窥伺,试问,若无傲视十国之力,何以为金雷之主?”
“少国主不必绕弯子!”匈安黎摆了摆手,道,“此等道理,老夫岂能不知?少国主大可明言,现在西域境内,你觉得,孰人可为十国共主?”
他心中冷笑,若以兵强马壮而论,十国之中,定然属刕阳国最强。但若就个人修为而论,除了当今白帝,怕是就要数他君子国国主,兀宁筵的父亲尚廉固最高了。匈安黎哪会不知他心思,却又不能操之过急,免得被他君子国占了便宜。
见漳夕国主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兀宁筵懒得再遮掩,直道:“不瞒国主,晚辈此次前来,便是奉了家父之命,欲与贵国结万世盟好!倘若贵我两国齐心协力,何愁不能称霸西域!”
“哦?如何称霸,还请兄长速速讲来!”闻得此言,盍离顿时来了兴趣。
兀宁筵望着他,缓缓道:“当今西域最具实力者,唯有我长羊四国和金州刕阳、义瞿两国。六国之中,属刕阳国一家独大,其余五国可谓何有千秋,不分伯仲。义瞿国与白帝一族同气连枝,定会坚定支持太子少昊继位,不会与其余诸国牵扯。我长羊山云脊千亢两国,早已结为姻亲,今后必定同进退。唯有贵我两国,现下可谓形单影只,若是各自为战,恐怕,谁都难以幸免!”
他侃侃而谈,又转向匈安黎,继续道,“但若贵我两国能结为同盟,则胜败之势逆转!长羊以东之流觞泽,皆是我君子国驰骋之地。越过长羊,进可与贵国一起高低夹击,扫灭云脊,退有我流觞千里沃土,可保贵国安身立命。一旦云脊国破,千亢自然便是你我囊中之物。由此,雷泽两地归于一家,那金州刕阳,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