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匈安黎冷哼一声,道:“怪老夫年老不济,竟不知,流觞泽何时尽归于你君子国了?”
兀宁筵道:“流觞境内除了我君子国,尚有无拘、异人、伏獠三国。无拘国自不必说,那国主厉南殇乃是在下胞弟,与我君子国本就一家。异人国四城,形同散沙,皆是乌合之众,想要荡平易如反掌。至于伏獠国……”言及此,兀宁筵不禁轻蔑一笑,道,“其国内,尽是些筑圩填海的挑夫而已,无有铜铁,不着兵甲,更是不值一提!”
听他言罢,匈安黎思忱良久,缓缓道:“贤侄所言,确有些道理。不过,兹事体大,还请贤侄容老夫细细思量一番。毕竟多年来,老夫独来独往惯了。”
“这是自然!”兀宁筵恭敬道。
他表面恭敬,心里却是嗤笑不已,暗道,“哪是你独来独往,就你那飞扬跋扈的做派,怕是根本就无人愿与你来往!若非欲借你漳夕做个垫脚石,本公子才懒得搭理!”
“既如此,小侄便先行告退。”他对匈安黎抱拳道。说完就欲离去,不过,临走前似是想起什么,只见他径直行至盍离面前,抱拳道:“少国主,我见那班饥子似是挣脱牢笼,跑出府去了?”
“唉……”只听盍离一声长叹,满脸惋惜之色,道,“正是,稍有不备,竟叫那畜生跑了!连楠研也没了踪影,可惜了兄长一片美意。”
“不妨事,少国主不必叹气。那班饥子安土重迁,既然逃出府去,定会回到鱼峒山。若是明日得闲,在下愿与少国主一道前往,定能再将它抓回来。”
“哦?”盍离听得将信将疑,见他一脸自信,不禁心生希冀,道,“兄长可是有何妙计?”
兀宁筵笑道:“少国主可还记得,我以麻药奇香将那畜生捕获?那奇香乃是在下亲手配制,一旦沾染,数十日也不会完全消散。我有一蛊虫,百丈之外便能寻得香味。只要它在鱼峒山,便不怕找不出它来。”
“妙极妙极!没想到兄长还精通苗蛊之术,既如此,明日便劳烦兄长,与我一道将那畜生抓回来!”盍离听得兴奋之极。
兀宁筵道:“在下听闻,鱼峒山上除了班饥子以外,还有另一头岐兽。倘若明日见了,便顺手为少国主一道抓来,少国主以为如何?”
盍离大喜道:“若果真如此,小弟定不忘兄长恩情!”
兀宁筵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谈恩情,少国主言重啦!”
“哈哈哈!”二人相视大笑。
翌日清晨,云天尚在酣睡,就被小妖一脚踹醒,拖拽着向鱼峒山南坡行去。
山南谷地之中,原本除了班饥子,确有另一头岐兽,名曰胡肆。其体壮如熊,头生三角,锯齿如锋,性情暴躁,嗜睡,善挖洞,喜伤人却多食草。
云天本想着午后再与她去山里找寻,不过小妖性情急躁,哪里肯听他话。
“你何必这般性急?那胡肆极为嗜睡,此刻还不知睡在哪个山洞里呢。除非它出来进食,否则,你是很难找到它的。”云天无奈道。
这小妖甚是蛮横,对他不理不睬。云天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轻声嘀咕着:“明明是求人帮忙,说两句好话不就行了,为何非得拔刀相向?”
“再要啰嗦,我先割了你舌头!”妖女头也不回,冷喝一声,径自向前走着。
见此态势,云天便不说话了。他与小妖隔着三步之距,见她行在前面,柳腰轻摆,婀娜生姿,微风轻轻拂来,还有一丝淡淡清香飘入鼻间,不禁心生感慨。都说妖与凡人不可共生,眼前这小妖,除了性子凶恶一些,不也就是个寻常姑娘么,何用说得那般水火不容?
妖是由凡人吸食兽精之气演化而来,但他们在获得岐兽之力时,心性也会受到兽性影响。倘若自己本性不能压制兽性,就会人性渐失,行事与禽兽无异,修为亦再无精进。
昔日凡人降妖,靠的便是以‘迷离之音’激发其体内人兽两性之冲突,从而使其难以自持。故而,决定妖之修为高低的,除了体内临海之宽阔,还有就是其心性之坚毅。
“就不知……这小妖心性如何……”
正在云天想得入神之时,一缕阳光洒在小妖身上,令她左臂之下银光一闪,正被他看到。念及昨晚她不知从哪里拔出的短剑,云天立时明了,原来她将其藏在左臂玉环内侧。
念及此处,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虚里刀还在这小妖手中。低头一看,那弯刀此刻正被她别在后腰上,只须上前两步便触手可及!
意动之下,他忍不住微微加快脚步,向她靠了过去。眼看已到她身后,抬手就能握住刀柄,他一阵蠢蠢欲动……
可就在这时,小妖似有所察觉,陡然停住脚步,云天猝不及防,竟险些撞了上去!
“怎么?想抢?”女妖回过头来,一脸冷笑地望着他,嘴角满是嘲弄之意,道,“就凭你这无临废物,想从祖奶奶手中抢东西,下辈子吧!”
“你为何说话这般难听!”云天有些气不过,没有临海又并非断手断脚,却总被这女妖称作残废,谁听了舒服。他忿忿道:“我不炼气修行,不打打杀杀,不照样好好活到现在?比你差在哪了?”
“哼!当今世道,若无一身本领,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弱肉强食之理,你莫非不懂?”她言尽嘲讽,嗤道,“离了你那老爹,你便如待宰羔羊一般。”
少许天赋异禀之人,体内生有临海,位于小腹之处,上承乾脉,下启坤脉,炼气之法便是将全身经脉之气引入临海之内,聚而不散,即可化为己用。故而临海之宽阔,直接关乎日后修为之高低。只不过,大多凡人天生无有临海,注定与炼气之道无缘。
小妖化身楠研被云天藏在衣内时,定是引气探查过了,云天便是无临之人。要不然多年以来,以老爹的本事,早就授他一身本领。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若非无临,只须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人中蛟龙!故而多年来,老爹每念及此,都惋惜不已。
云天却不认小妖之言,只道:“这么多年我于山中酿酒为生,与世无争,也未见谁要将我当做羊羔宰了!”言及此,他不禁暗道一句,除你以外!
“我不屑与你这凡人争辩!”小妖冷哼一声,随即取下腰间弯刀,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叹道,“刀确是不错,可惜跟了个不会使的!”
她摇摇头,又将弯刀收回腰间。然而,待向前行了几步,她似突然想到什么,陡然转过身来瞪着云天,俏脸之上,满是寒霜!
“不对!这把刀形状奇特,显然是行家所使!你那老爹怎么会千里迢迢,寻这样一把刀给你?”
她似自言自语,有似冷声逼问,言罢,竟陡然奋起一脚,将云天踹翻在地,瞪着他怒道:“居然还想诓我?你定然会刀技!”
相遇不过一日,云天已几次三番被这女人打倒在地,心中难免愤恨,暗道,女妖果然不同凡人,行事也太过极端!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恼怒地自地上爬起,瞪着女妖,怒道,“我几时与你说过,我不会刀技了?分明是你自己一口一个废物地叫着!无临之人又不是断了手脚,练习形体之技有何奇怪?”
他这么一说,似也有些道理。小妖心道,这凡人自昨晚开始,任她打骂也不反抗,又无临海,自然就将他当做了毫无威胁之人。此刻得知他会使刀,倒是要防备着一点。
其实,这小妖也不过就是小成修为,只能欺负欺负普通凡人。若是遇到个体技精湛的,即便是无临之人,她也未必是对手。
炼气修行分六重境界,小成、大成、无庸、金至、上和、化羽。小成之境,只不过是周身经脉运气通顺,还未真正聚气于临海。入得大成,方才真正走上修行之道。不怪小妖谨慎,她未见这凡人出手,便摸不清他底细,倘若他身法高超,自己岂不是危在旦夕?
念及此,她不禁一阵后怕。好在初见之时,便将他兵器夺了过来,此刻他赤手空拳,自己尚能安心一点。
“既然你会使刀,为何我打你……你不还手?”小妖忍不住问道。不经意间,她将那原本插在身后的弯刀,给悄悄移到了身侧。
“妖祖奶奶修为高深,我一个废物只会点粗浅技法,哪是你对手?”云天没好气道。
见他语气不善,还带着一丝嘲讽之意,小妖懒得多问,只是不再独自行在前面,反而稍稍落在他后面。
见状,云天暗自好笑,心道,“你这小妖,也就是色厉内荏。自己就那点本事,偏要如此凶神恶煞,何必呢。”
入了鱼峒山南谷中,这里因地势低洼,雨水充足,且光照极好,所以树木花草极为旺盛,许多都有一人来高。若非熟悉地形,只怕极易迷失,难怪那两头岐兽藏身此地不易被人发现。
小妖倒是不怕迷路,她自幼常与山中野兽为伍,这等小山洼谷于她而言如履平地。不过,确如云天所言,此刻时辰尚早,他们在谷中兜兜转转,只见到几个小山洞,却并没有见到任何岐兽踪影。
“现在信了么?胡肆比班饥子更善隐匿,它若不出来觅食,你几天几夜也找不着。”寻了许久一无所获,云天不禁叹道。
小妖恼怒地瞪他一眼,叱道:“休得多言!你若不将它找出来,这弯刀就休想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