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页城,大厅内,匈安黎面色铁青地看着谷也泫,猛地怒击案桌,破口骂道:“废物!你这废物!先是放跑一个,现又将另一个也丢了!杀我儿的两个凶手,竟在数万人追捕下,生生跑出了漳夕国,我这老脸,都叫你丢尽了!”
谷也泫脸色阴沉,被劈头盖脸地训斥,却丝毫不敢反驳,心道,“此次弄巧成拙,全怪兀宁筵这蠢材!否则,至少那小子已经成了辰犀兽腹中之物!”
他望向坐在一旁,一脸嘲笑的君子国少国主,着实恼火不已。
兀宁筵见他面色阴沉,目光凶厉,不禁暗自咒骂道:“你这奸贼!竟想借他人之手杀了本公子,老鬼一刀将你砍了才好!”
大厅内陷入一片沉寂,良久,兀宁筵起身道:“国主勿须如此动怒,那小妖虽然跑了,但那小厮定然活不成!”
“哦?此话怎讲?”匈安黎和谷也泫俱望向他,面露期盼之意。
兀宁筵微微一笑,极尽恶毒道:“在将那小厮押去中界碑之前,本公子为保万全,已在他身上偷偷下了‘止心蛊’!那蛊虫三日之后将在他体内死去,届时,虫尸会流出剧毒!那剧毒顷刻之间,就能要了他性命!”
匈安黎面色稍缓,道:“没想到,贤侄竟还有如此后招!”瞪了一眼那不成器的次子,又接道,“可是,那小妖也精通蛊毒,她会不会……替他将毒解了?”
兀宁筵一脸得色,傲然道:“那蛊毒乃是小侄亲手炼制,不敢说全天下无人可解,但在这西域境内,绝无人能救他!”
闻言,匈安黎拍案笑道:“好!贤侄果然好手段!如此,老夫也算出了半口恶气!”
中原九州有四大盛景,洛月琼花海、澄脐海棠焰、昆仑桃花源和象山无心莲,四者同为天下之最。只可惜,澄脐山下的赤焰海棠花,早在数年前就开始逐渐衰败,如今已不复往日颜色。
象山,位于迟绩城北,因山形酷似大象而得名。地势开阔,延绵数十里,山峰宽矮并不险峻。当然,其最闻名于世之处,就在于此山山顶上,有一大片无心莲池。
象山一山谷之中,有一块平坦之地,筑有数千木舍,错落有致,大小不一。此地,便是迟绩城主毕貉下令建造的三牲舍。
兰芯和青漯原本在迟绩城,便居于此地。但三牲舍内,人来人往,形形色色,良莠不齐。所以此地之人,大多并不相熟,彼此之间,更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情谊。
木屋内,兰芯看着昏迷不醒的云天,一脸忧心地坐在床边,默然无声。青漯立于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凡人,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凡人有何特别之处?你竟能为了他,干出这等蠢事?若非突然冒出那么些人,此刻,你哪还有活命哦。”青漯语带薄怒。念及今日兰芯冲动之举,她仍觉一阵后怕。
“我说过,只为还他恩情而已。”兰芯面色平静,丝毫未将那生死一瞬放在心上,只听她缓缓道,“待他伤势无碍,我们便回去找阿翁,以后再不见他。”
青漯坐到兰芯身旁,将下巴搭在她肩上,叹道:“日前,阿翁有信传来,说是西域出了大事,让我俩留在西域,打探情况哩。”她看了云天一眼,轻道,“只怕一时半会,你还见得着这凡人。”
沉默片刻,兰芯突然转头问道:“你认得今日去救我们的那几人么?”
青漯眨眨眼,道:“我只认得那红毛鬼,不过,只知那老鬼久居此地,却未曾听说,他还是个善心肠。”
闻言,兰芯不禁陷入沉思。这些人与他们俩素不相识,为何舍身相救?还有那迟绩城守军,竟为了他们几人,不惜与那尖嘴猴头正面冲突。兰芯自问,可那么重的分量。
她不禁又低头看了看云天,心道,他不过是个搬酒的小厮,久居鱼峒山,更不会与这义瞿国之人有何关联,那些人到底……
“那位小兄弟伤势如何?”
就在兰芯百思不解之时,门外行进一人,正是池嵬具。不久前,正是他派人将云天送至此地。跟在他身后又行进一人,是个翩翩公子,面上带着微笑,看似和蔼可亲。
“尚在昏迷。”兰芯淡淡回了一句,又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出手相救?”她思前想后,一开始去的那四人,会不会也是这将军派去的?
池嵬具道:“在下池嵬具,这位是我家公子钟圭。正是他派人救了你们。”
那翩翩公子上前一步,对兰芯微笑抱拳道:“在下略通医术,可否让我看看这位小兄弟的伤势?”
兰芯让到一边。钟圭行至床边坐下,为云天探了探脉象,又查看了一番伤口,起身道:“他脉象微弱,气血亏损,好在无甚内伤,在下这里有上等补血药丸,姑娘喂他服下,两日便可好转。”说完,他将一个白色药瓶递到了兰芯手中。
兰芯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发一言,钟圭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自与池嵬具告辞离去。
出得门来,池嵬具不禁嘀咕道:“那小妖好生无礼,公子好心救他们一命,竟连谢都不谢一句。”
钟圭淡然一笑,道:“无妨无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有何奇怪。”门外还守着一人,正是那虬髯大汉,三人一同前行。
池嵬具奇道:“那小妖有何非常之处?”
钟圭笑着道:“红毛鬼乃无庸中境修为,尚且受不住那迷离之音,这两个小妖修为不高,竟能安然无恙。你说,她们是寻常的妖类么?”
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布条,深深看了一眼,那布条上书有八个小字,‘抚境安民,天授异人’。
“那凡人怎会这般好心?”青漯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撇撇小嘴,对兰芯道,“莫非,你当真遇着贵人了?”
“我很不喜欢这个钟圭!”兰芯淡淡道。说完,她转身取来清水,将那瓶中补血药丸喂云天服下。
“谁会喜欢凡人!”青漯坐到她身边,满怀好奇道,“不过,那人毕竟救了我们。你不是恩怨两清么,怎么榻上这人救了你,你就拼死相报,那人救了你,你却反倒不喜?”
兰芯沉声道:“世人皆有气味,人妖巫皆是如此。有的闻着香,有的闻着臭,可这个钟圭……我却丝毫闻不见他身上气味!”
青漯翻了翻白眼,道:“又来了!你鼻子真有那么神奇?好人坏人竟能闻得出来?我可不信!”见她喂药,又随口道,“你就不怕这药里有毒?可别把他毒死了,到时,你还跟着殉情……”
“你胡说什么!”
兰芯陡然怒起,面色冰冷地看着她,倒是吓了青漯一跳。
“我……我瞎说的!你这么凶干嘛!”青漯娇叱一声,满是不悦。她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善茬,岂能任兰芯呵斥。
兰芯又瞪她一眼,坐下身来,将药丸喂了进去,冷声道:“他们若要害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救他!”
那药丸确实神奇,云天服下没多久,脸上便渐渐开始恢复血色,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有力。静候片刻,只听青漯一声轻呼,指着云天道:“咦!兰芯你看,他好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