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内中蛊倒地的二人,经公主诊救,已无大碍。据她说,那二人所中的,只不过是某种幼蛊,并不致命。想来,那下蛊之人并未想要害人性命。
今日便是白帝大丧之仪,十国诸侯,四方宾客,皆一早入王宫观礼。钟圭忌惮那齐乌趁众人不在,派人去驿馆找云天麻烦,便将他也带入了王宫。为此,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身华贵的衣衫。云天一经装扮,竟也还有几分公子气质。
郡主绾绮看着这个行在自己身旁的随从,心中更为惊奇。昨晚为了他,兄长费心将心炎公主找来,今日甚至还带他进了王宫!似他这等下人,怎该出现在如此尊贵之帝王宫殿。
“喂!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我兄长对你如此上心?”绾绮冷淡道。
“回郡主,在下本是漳夕国人,曾数次蒙公子相救。”云天轻声回道。
能进王宫观礼的,无不是王公贵戚,似他这般无名之人,是不可能随意进宫的。莫说这位郡主,云天自己都觉得奇怪,钟圭为何执意带他来此。那刕阳国的将军未必就能将自己认出来,反倒是来了这里,若叫他看见了却更是可疑。云天行在这一众权贵之间,感觉似做梦一般,但确是那种令人冷汗嗖嗖的噩梦!
行至王宫主殿,众人十人一排,依次列队两旁。大殿正中端放着一座高大的灵柩,昔日的名震天下的白帝常昊,便静静地躺在其中。
一生成败何人说,百年功业谁来谱,九州尽知帝王名,转眼将要入尘土。看着昔日叱咤风云,文武并存的百年帝王,此刻亦是空棺埋骨,殿内殿外的众人难免唏嘘不已。
大殿正中,端立三人,正是白帝案下三位正卿,也是丧仪之典司。自其向后,左侧当先一人便是当今太子少昊,依次为其王族亲眷。再向后,便是自各方赶来吊唁的宾客——东土洛玥公主,南疆心炎公主,北境太子妃曲景夫人携其子。再向后,便是西域诸国之国主贵戚。而白帝的其他文武大臣,怕是就要排到殿外去了。
三声钟响,仪式将要开始。可就在这时,一个十分刺耳突兀的声音,突然炸响!
“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无拘国主厉南殇状似癫狂地跳了出来,指着白帝的灵柩大骂三声,接着便仰天长笑,看得殿内众人惊骇不已。
“放肆!”
三卿当中一人愤然喝道,他指着厉南殇怒声痛斥,“你莫非疯了不成!来人!将这疯癫之徒拿下!”
“不用你拿!”
厉南殇神情一冷,厉声道:“我西域诸国各行其法!吾之所为,只不过是遵我无拘国的法!那便是——无法无天!哈哈哈!”只见他仰头大笑三声之后,长袖一甩,指着三卿,森冷道,“有本事,叫那太子少昊即位之后,再出兵剿我无拘国!”说完,便大步朝着王宫外行去。
异变陡生,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尤其太子少昊,此刻正怒握双拳,气得满脸通红,眼中含泪。君子国主尚廉固同样被这逆子气得浑身发抖,甚至连兀宁筵都无奈摇了摇头,暗叹不已。
大丧之仪被突然打断,堂堂白帝灵前,竟容这狂徒如此放肆,还任他大步流星地自行离去……
四方来宾皆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同时又不禁感慨,真可谓今日不同往日,太子少昊文弱,丝毫不能威压诸国,无拘国还只不过是西域十国中一个弹丸小国,竟都敢如此狂妄,那其他六大国岂不是……
云天倒不似其他人那般惊恐不定,他站在大殿之内,就好似一个局外人一般,并不觉得这里发生之事与他有何关系。那无拘国主的疯狂之举,他昨日便已领教过。望一眼厉南殇离去的身影,云天犹自心道,至少今日,他还穿着衣裳……
见众人都愣在那,他抬头随意朝前望去,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立着三个女人一个孩子。中间一个个子娇小的,便是救过他的心炎公主。小公主此刻小口微张,面色苍白,一脸惊恐模样。她左侧是一个纤瘦妇人,手里牵个孩子,面色倒是非常平静。应该是远来宾客,觉得事不关己。小公主右侧的,则是个身姿优美,一身雍容的姑娘。可惜,她脸上蒙着轻纱,看不见面容。只是,那仅露出的一双灵秀的眼眸,让云天看一眼便觉难忘,竟仿佛有一点像那日莲池边见着的仙女。云天不禁暗道,这姑娘,定也生得与她一般好看。
终于,在三卿示意之下,钟声重新敲响,丧仪终于照常进行了下去。
在太子少昊扶灵出殿时,云天忍不住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心道,世人皆说太子懦弱,看这样子确实不假。换成自己,若是有人胆敢如此搅扰先父丧仪,怎么也得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可这位太子竟能忍住一言不发,要么就是胆小到了极致,要么……就是隐忍到了极致!
世人皆知,太子少昊修为低微,远不能与其父,九州第二高手的先白帝相提并论。云天也不禁纳闷,莫非这太子也是无临之身?要不然,先帝随便点拨一下,怎也不至于这般无用。当今乱世,强者为尊,若不能技压群雄,怕是很难让人心服。
念及此,云天不禁有点可怜这位西域太子,若等他继承了帝位,那西域该是何等局面?
冗长的仪式一直持续到日暮,看着白帝灵柩进入陵墓,拜祭之后,丧仪才算结束。按照王宫礼仪,众宾客以及诸国贵戚,今夜皆留宿王宫,等待明日清晨,三卿宣读白帝遗诏。
云天也就这样,万万没想到地留居在了王宫……
他何时见过这等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众人居住的,是两行并排的宫殿,前排住的是一众国主贵戚,后排则是三境王公之居所。王宫夜里忌擅自走动,众人落脚后天色已晚,故而大多待在自己房里。
云天看四处都觉新奇,在房里毫无睡意。时至半夜,周遭寂静无声,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仍旧没有睡意。此刻,兀宁筵谷也泫等人就睡在离他不远的宫殿内,每念及此,便是再困也能立时惊醒。
突然!有一道人影,缓缓行到了云天门外!
此刻,他房内无光,那影子被月光印在门上,久久不曾动弹!
“冲我来的!难道兀宁筵或是那将军认出我来了?还是钟圭公子来找我?”云天心里暗惊道。
他仓皇跳到地上,光着脚轻轻行到房间另一侧的窗户边。见那人迟迟未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站在那,他心里噗通直跳。
“这人绝不是钟圭!他不会这般站在门口,若有事要说,早就该敲门了。”静候片刻,云天心中愈沉。
他连忙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掀开,小心翻到了窗外,再将窗户轻轻放下,只留一个小缝,偷偷望着对面门上的人影。
终于,那人影动了!他竟悄然无声将云天的房门打开了!
云天大惊,连忙将窗户轻轻放下,矮身蹲在了窗下。
“什么人!”
远远地传来一声厉喝,原来是守夜的王宫卫士,注意到了那个躲在窗下的身影。
云天顿时叫苦不迭,回头望去,后面一排宫殿唯有两间还亮着光,当即顾不得许多,飞快冲其中一间狂奔过去!众卫士见那里人影闪动,连忙赶了过来。
前有贼人探门,后有卫士赶过来,云天未及多想便开门挤身入内,又赶紧将门掩上。再转身,就只见一女人正安坐于床榻边,她腿上躺着个孩子,似在哄那孩子睡觉。四目相对,那女人微微一愣,接着,就只是平静安然地望着他,竟无丝毫惊恐之色。云天认得出,这正是远道而来的三境宾客之一。
“娘亲,他是谁?”那孩子眯着眼,一脸无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