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与陆吾离开异人国境,行了半日,便进入伏獠国境内。老爹渠显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不知他何时会回到这里,但云天眼下无更好去处,只得暂居此地。国主陆吾待人宽厚,对他颇为照应,留在此地他亦觉十分安心。
云天对空瞳疫之事耿耿于怀,问了一路,此刻又忍不住问道:“陆国主,仙凡相合所生的孩子,为何会比凡人生子,更易患上空瞳疫?”
陆吾知他心情,叹口气,缓缓道:“若是知晓其中缘由,这疫病怕就有医治之法了。这疫病本是罕见,但近年来,却愈发严重了。”
云天心中微沉,暗道,莫非仙凡相恋,本就不合人伦?
伏獠国地域狭小,只有三座城池。北边的积角城,与君子国边境重地尾崖城相去不到百里,东近九夷卫邙山,乃伏獠国屯兵操练之地。伏獠国东边有座筑圩城,此城颇为特殊,城中百姓不事农桑,专事筑堤修圩,每五年一轮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代代更替。
国都复昱城与异人国仙城相去不远,乃是伏獠国内最为人丁兴旺之地。不过,复昱城往西两百余里,便是流觞泽最为臭名昭著的无拘国!凡异人伏獠两国百姓,见无拘国骑兵,无不畏之如虎!
伏獠国民风淳朴,百姓勤劳坚韧,复昱城农桑之事颇为兴盛。云天随陆吾入了复昱城,未过多久,他隐隐察觉城中似有异常之处,却又一时说不出原委。
受陆吾之邀,云天随他入住国主府。不过,初至府门,云天顿时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什么华贵府邸,除了占地稍大一些,简直与城中普通农舍毫无区别。
“哈哈哈!云小侄,这里便是本国主府邸,莫嫌简陋才好!”陆吾哈哈笑道,当先行进门内。
云天连忙笑道:“国主客气了,我本是山野之人,哪敢嫌弃。”
在复昱城中休整两日,陆吾便带着云天去其他两城巡视。当先来到的,便是那座满城劳役的筑圩城。
据说,伏獠国与君子国东北部的大片土地,原都是中州之地。百余年前,巫贤天子陨落之后,其皇朝覆灭,中州天子畿的大片土地都被西南北三地瓜分。西北两境正是在那时争端频现,以至此后数十年兵戈不断。
筑圩城临近九夷卫邙山,陆吾于此立国后,受白帝常昊之命,世代修筑十三圩,以卫邙山石填没‘亡精之海’,护卫内河不受侵染。
正午时分,云天与陆吾一行来到筑圩城。一路之上,云天看着身边往来不息的百姓,再看看陆吾随行侍从所携兵器,顿时联想到初至复昱城所觉怪异之处——原来,在整个伏獠国内,几乎见不到铜铁器具!不论是百姓农耕器具,还是士兵所持兵刃,全都是石头制成!
“国主,为何你国内都不见铜铁?”云天惊奇不已地问道。
谈及此事,陆吾顿时神色黯然。此时,众人已来到筑圩城所修筑的十三圩上。陆吾望着远处,神色悠然,似是想着往事,缓缓道:“建国之时,我曾与白帝盟誓,不得王诏,不具甲兵,不自成军,不擅离境。”
“这是为何?竟连百姓的农具也不能使用铁器么?”云天十分不解。
陆吾叹道:“农具用了铁器,即可改成兵器。所以,即便是农具,亦不可用铜铁。”
云天疑惑道:“国主为何要与白帝定立此等盟约,于国人太不公平!不用铜铁,百姓如何耕种,不具甲兵,国人何以自保?”
陆吾无奈道:“若不立定此等盟约,我伏獠国众人,早于一百三十多年前……就已被尽数剿灭了!”
云天听得大惊!难怪老爹从不愿谈及伏獠往事,看来,那定是段崎岖过往。
陆吾带着云天行在大圩上,只听他缓缓道:“百余年前,我伏獠国人本是西域伏虢军,统兵大将军便是久垣肆。彼时,九州频现阴鬼之祸,西南北三地凡人以巫贤天子‘宽纵鬼邪,祸害人间’为名,共同起兵征讨。我伏虢军受白帝征召,前往攻打澄脐山。可是……”
说着,陆吾神色渐沉,眉头紧皱,继续道:“可是,就在三境族长与久垣肆突破重围,攻入天子皇宫时,久垣肆不仅杀了南疆炎族和北境土邺族两族族长,后来,竟还拼死保护鬼祸之源‘冥行者’。所以,众人皆言久垣肆被鬼邪附身,遂群起而攻之!我不信这话,常昊令我率军共讨,我拒不从命。三地凡人便说我伏虢军也被阴鬼迷了心智,欲合力将我全军剿灭!”
“那后来呢?”云天见他神色阴晴不定,急急问道,“是白帝阻止了他们,对么?”
陆吾点点头,道:“那时,炎族与土邺族痛失族长,群情激愤,但久垣肆是红骨巨灵,他们纵然将其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也杀不死他,所以,就欲将我伏虢军全军绞杀以泄其愤!常昊不准,却又难违众意,最后便与我定立此等誓约,勉强安抚了两方族众。”
“那两族族长……真的是久垣肆杀的么?”闻得此言,云天大概猜到老爹心结所在,轻问道,“当时天子皇宫内,还有……白帝与那巫贤天子呢?会不会……”
陆吾面色沉重,摇了摇头,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伏虢军岂能眼看着将军被众人围攻而无动于衷!当他提着两族族长的人头,面目狰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简直难以置信!”
云天疑惑道,“他提着人头……那人头就一定是他砍下来的么?”
陆吾听得苦笑一声,道:“我亲自检查过两位族长的首级,能在脖子上留下那等斩痕的,只有一样兵器,那便是巨灵族世代相传的‘离亘斧’!而那件兵器,普天之下,唯有久垣肆能拿起!”
云天听得一阵诧异,又道:“那国主相信,久垣肆是被鬼邪迷惑么?”
“当然不信!”陆吾大喝一声,怒声道,“你可知我伏虢军成军之时,将军令吾等立下誓言,一生从军,当为破厄渡难,护佑苍生!若说他被鬼邪迷惑,我陆吾第一个不信!”
云天听得动容,又道:“所以,国主才派老爹暗中查访,想弄清楚久垣肆为何杀了两位族长?”见陆吾并未作答,想了想又道,“国主何不去找久垣肆,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这么多年,我怎没去找他!”陆吾面露悲愤之色,恨恨道:“他在澄脐山活得犹如疯癫野人!问及当年之事,他竟一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