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沙胡邑,云天立知敖跃所言非虚。这里四牲齐聚,而且不似义瞿国三牲舍那般和睦相处,便是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云天一路都曾见过多起斗殴厮杀之事!
北境之内尤重体技,在黄邺郡更是明文规定,若单以体技搏杀,胜出者无罪!便是刚刚,云天还见到路边酒肆之内,两个氏族公子,为了抢夺一个妖女而大打出手,直至血溅当场!
糜蛟虽是沙胡邑长,却不敢太过袒护妖类。他的身份颇俱争议,处理与妖相关事务,向来息事宁人,不敢过于出头。因而,在他这‘妖少卿’执掌的沙胡邑内,妖类的处境却并不宽松。
敖跃确是熟悉此地,到来之后,便一直对云天指东道西,也找到了熟悉的客馆,可暂时容身。入了客馆,敖跃便急乎乎地令人去为他寻摸姑娘。云天却丝毫没有睡意,向他问清了邑中苗人所居之地,便急急朝沉香坞行去。
二人虽然匆匆一面,未发一言,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当云天还未行到沉香坞,远远地就已看到那两处山坡间的入口处,正有一道人影静静凝立。
大雪簌簌飘落,四周早已蒙上一片雪白,虽然夜黑无光,但那静立雪中的身姿,却依然是旧时模样。
“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很危险!”远远的,兰芯就认出了云天,连忙上前将他拉至旁边阴暗角落,急急说道。
今晚糜蛟入御苑参事,她才敢这般等在坞外。她知云天定会来找自己,已在雪中等待多时。
“我怎能不来!你将这玉环给了我,你怎么办?”他将脸上面具摘下,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
“我……我没事!不用你管!”她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你今日已然暴露,这面具也无甚用处了。”
她说着,从腰间一摸,竟是又拿出一张人皮面具,递到云天面前,轻道:“你以后戴这副面具,没人能认得你。”
云天接过面具,心中顿时一暖,但又暗自叹息。
“我们二人,难道真的非要在这等生死险境,才能好好说上两句话么?”他心中暗道。
云天将面具收好,看着她,柔声道:“没有玉环,你当真没事么?”
“反正现在无事。”云天那柔情的目光,令小妖心绪微乱,她定了定神,缓缓道,“你体内的岐珠兽性光靠冰结玉环压制也不是长久之计,待黄帝丧典过后,我带你去寒凌之渊,用岐元塔为你彻底清除兽性。”
云天听得一喜,就知她定有其他化解之法!不过,他想了想,又犹豫道:“此次丧典,你可有需要帮忙之处?若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尽管直言。”
“不要!”兰芯毫不犹豫道,“正卿和那公孙享都认得你,若在此地露了身份,你定然没有活路!”
云天听得暗自皱眉,看着她道:“兰芯,我在你眼中,真的这般无用么?”
“你……你莫要乱说!”上次在莫离峰,他便是这般决绝之色,兰芯看得大为不忍,急忙道,“我……我什么都不怕,就是……就是见不得你……”
“见不得什么?”云天陡然热血上涌,猛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愤然道,“你见不得我有危险,我又如何见得你身处险境?”
突然一下贴在他怀中,兰芯顿时芳心大乱!她微弱地挣扎一番,却未能挣脱开去。但是,抬眼看到他那坚定的眼神,她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勿须多想,你我数历生死,难道还怕眼前这一关么?”云天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兰芯依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眼中已满是泪水。风雪严寒,心生炽火,兰芯轻泣道:“你留在西域……与玉瑶何等快活……又何必……”
听到这,云天猛的双手一紧,在她耳边沉声道:“只可惜……我舍不下你……”
睦和殿内,姬姓众人皆一脸惊骇地看着太子,不知他刚刚所言何意。这时,只见太子缓缓站起身道:“先帝于数十日前崩逝,为保其肉身不腐,吾已命人以息壤固之!”
“什么?”
太子所言,立时令姬姓众人坐立难安,姬倡笠略一思索,朗声道:“若为保陛下肉身不腐,大可自北海寒凌之渊取来寒冰!我历代黄帝,至今尚依此法保存肉身,殿下又何顾以息壤固之?”
“不瞒贤弟,此事,乃是先帝临终所命,吾等也只得遵照执行。”公孙澈说着,朝殿外挥挥手,立时有人将诏书拿来。
“勿须看这诏书!”姬中允怒喝一声,道,“自先帝驾崩以来,我等皆是奉诏行事,迟至今日方才赶来轩丘。但是,若陛下根本就不在轩丘呢?又当如何处置?”
“公子,纵然你是姬姓贵戚,也不可如此妄言!”淳安休盯着他,怒道,“陛下丧典在即,公子却在此胡言乱语,莫非是故意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中允!坐下!”姬倡笠对着二弟怒喝一声,又转向淳安休,道,“正卿大人,公孙姬姓本是手足兄弟,如今陛下崩逝,吾等却连遗容都未能瞻仰,此事是否有违情理?”
淳安休缓缓站起身,对大公子抱拳道:“陛下生平清简,临终前嘱咐吾等,勿须大肆惊扰宗室族人,故而太子未曾召诸位前来。土邺一族,世尊黄土之德,陛下遗愿便是栖身息壤,永固北疆!吾等臣属,又怎能不遵照执行,还望大公子见谅。”
正卿所言,令姬姓众人一时无法反驳。虽然他们心中疑虑重重,但如今太子大权在握,他们又怎敢当场发作。
见众人一时默然不语,太子缓缓起身,对姬倡笠微笑道:“贤弟远道而来,一路劳苦,便请留宿苑内,以便我们兄弟畅叙别情。”
若是姬姓族人在郡外被刺,太子还可推脱旁人。但若他们死在御苑之内,那两族之间必成水火!姬倡笠不疑他使诈,起身恭敬道:“既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云天回到客馆时,已是半夜。大雪纷飞,一路行来,他头上肩上落满积雪。就着馆内昏黄的烛光,他回望一眼漫天素彩,心中暗自感叹,这等大雪在西域可是很少见的。
敖跃与他房间相邻,行至门前,隐隐听得隔壁男嘶女喘,云天无奈一笑,径自回房歇息。
沙胡邑内,四牲毕集,虽引得北境百姓指指点点,但不可否认,此地乃是黄邺郡下辖三邑中,最为繁华喧嚣之地。酒肆遍布,曲乐随行,佳肴飘香,欢声不断。当然,聚众斗殴,当街厮杀,在沙胡邑中也是常见之事。
云天他们居住的客馆,隔壁便是整个黄邺郡最出名的香源酒肆。此地不光有美酒佳肴,吹拉弹唱,还有众多风骚艳丽的女子陪侍吃喝,遂引得郡中豪杰过客,氏族子弟,纷纷来此作乐。
晨光洒下,艳阳高挂,大雪一停,整个沙胡邑立时变得热闹非凡。厚厚的积雪堆在道旁,行在路上,脚底咯吱响,放目望去,尽是刺眼白光。
“云兄弟,看来此行,你当真不是找人那般简单。”二人坐在香源酒肆的阁楼上,敖跃看着已然换了张脸的云天,微笑着说道。
“殿下,我此行着实不想惹出事端,才未以真面目示人,还望殿下莫要声张。”云天浅饮一口,微微笑道,“我要找之人,已经找到,至于那龙魁剑诀,我自会教与殿下。”
“这么快就找到了?”敖跃嘿嘿一笑,连忙凑上来说道,“本太子可有虚言?昨夜,你们可曾同床共枕?我夜半细听,怎未见动静?”
见这太子目泛淫光,云天无奈一笑,道:“在下哪有太子那等本事,殿下一夜操劳,我可整宿未曾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