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心炎两位公主静静立于一旁,二人满脸哀思,痴痴地看着那红木灵柩。咫尺之间,阴阳之隔,朝夕一瞬,悲欢离合,人生福祸之难料,直令人悲叹不已。
不时有炎族宗亲来到南阳公主面前,柔声劝慰两句,公主与他们一一谢过,但眼中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偶有宗亲也会与一旁的花栎瑾柔声安慰两句,但更多的,只是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便无声离去。
仅是半日不到的功夫,夫人死因被传得五花八门,各种曲折离奇之辞,不一而足。但唯一令人共知的,便是烈研夫人乃是因卓茨夫人危亡,方才于悲愤之下引剑自刎。可是现在,卓茨夫人却仍好好地活在王座之内。
三人成虎,人心之间隔着肚皮,虽然夫人临终前留有遗命,令炎族之人不得再轻侮苗人,但是炎苗二族百年恩怨,又岂是夫人一言,可朝夕更改。
姐妹二人并肩而立,秋姿雅迎来一个个关切的目光,而花栎瑾则送走一个个淡漠的眼神。小公主心中戚戚,泪水唰唰掉落,众人猜忌的目光,好似一道道利剑一般,刺在她心上。
“姐姐……都怪我没用……我医术不精……治不了姨娘的毒,要不然……姨娘根本就不会死……”花栎瑾忍受不了心中哀痛,拉着秋姿雅的手,颤声泣道。
见妹妹这般伤心,秋姿雅立时心中大痛。有其母则有其女,她本也是个坚强勇敢,刚烈果决的女子,哪能看得妹妹受这般委屈。
她连忙拉着花栎瑾的手,眼中带泪,却字字如铁道:“栎瑾,你切莫这般自责!母亲之死,与你还有姨娘没有任何关系!今后有姐姐照顾你,炎族之中,绝无人敢给你半分脸色!”
“姐姐……”花栎瑾悲呼一声,扑进姐姐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午时过后便是追悼仪式,王座中停棺一日,明日将为夫人举办丧典,随即入土王陵。
房间里,司瑾芙静静立于窗边,双目无神地看着远方,那里,正是三苗故土的方向。
冬日寒风吹进窗来,撩动青丝,拂皱衣裳,引得银铃声声作响。玉瑶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只觉那素雅的身影,有如冬日寒梅绽放,显得孤寂而又凄凉。
“夫人,烈研夫人之死,并非你之过错。她心中更多的,是对纵容炀赦亥为害南疆的悔恨,你……切莫多想!”行到她身边,玉瑶面带忧色,轻声宽慰道。
司瑾芙并未答她,看着远处上山下山川流不息的人潮,良久,方才听她幽幽道:“玉瑶姑娘,你是如此聪慧的人儿,能否告诉我,炎苗二族,可有和好如初的一天?”
玉瑶知她心思,坚定道:“夫人放心吧,终有一日,两族不仅会和好如初,而且还会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真的么?”司瑾芙目中突然泛起神采,看着玉瑶,满心期盼道,“姑娘莫要骗我!我两族,何时才能变得亲如一家?”
玉瑶拉着她手,缓缓道:“炎苗二族,世代共居南疆之土,一山之隔,毗邻为伴,无论是战是和,彼此之间往来不断。夫人看娃娃,再看姿雅与强良,终有一日,两族血脉相容,南疆将不再有纯粹的苗人或炎人。到那时,自然就不分彼此了。”
司瑾芙眼中渗出泪水,她紧紧握住玉瑶的手,声音微颤,泪中带笑道:“听姑娘一言,我……我心中开心极了!”随即她又神情一黯,轻声道,“只是不知,那一日,何时能到来?我……还看不看得到?”
“夫人!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定然会看得到!”
玉瑶闻言一惊,忧心更甚,连忙看着她,定声道:“乱世将起,剧变将至!南疆二族,分则俱亡,合则共生!此乃灾祸,亦是机缘,只要两族同心协力,共度此次劫难,必能使两族亲密无间!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那一天!”
听完玉瑶之言,只见司瑾芙灿然一笑,眼角泪水似都泛着光泽,听她道:“娃娃此番出门,当真不虚此行,能结识姑娘,乃是她莫大福分!今后,望姑娘对她多多照拂,若能将她视做亲妹,便是再好不过。”
“夫人!你……你莫要这般说,我自会将娃娃视作亲妹!将来她但有危难,我定竭力相护!但是,她同样不能没有阿娘!”玉瑶眼中倏地涌出泪水,紧紧拉着她手,面色焦虑不已。
闻言,司瑾芙释然一笑,又道:“姿雅也是个好孩子,她从小爱护娃娃。将来在天炎山,有她和陛下护着,娃娃定不会受了委屈。”
听出她话中已有诀别之意,玉瑶心中大急,正欲再言,却被司瑾芙眼神打断。只听她继续道:“姑娘通晓人心,我之所想,自然瞒不过姑娘。”
说着,她缓缓望向窗外远方,热泪盈眶,声音悠然若梦,轻道:“我与姐姐,这一生姐妹尚未做够,现在,我又怎能让她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去走过那九幽地狱……”
夜色降临,王座大殿中,仍是一片哭泣哀鸣之声。房间内,炎帝燧人昶与卓茨夫人司瑾芙静静相拥,坐在窗前,共同举目,望着天上星空明月。
泪眼成双,英雄柔肠,美人似瑾,绝代无双。回望炎苗二族数十年风风雨雨,遥想二人相识相知点点滴滴,司瑾芙泪眼潸然,笑靥如花。
“陛下,过不多久,我三苗圣薏草又要长成。这回,你可以再炼两颗不老丹,给雅儿一颗,你一颗,这样,你便可以做个万世君王啦!”司瑾芙嬉笑着说道。
燧人昶泪如雨下,紧紧抱着她柔弱的身子,颤声道:“没有你……我要那千秋岁月有何用处!我宁愿服个毒药,也不会服那不老丹!”
“莫说傻话!”司瑾芙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柔声道,“你是心慈仁厚的君王,炎苗二族百姓,都需要你。”
“你非要如此狠心,留下我一人么!你……你怎忍心……”燧人昶泣不成声。
“陛下,姐姐……她独自一人去地下,会孤单的……”司瑾芙轻声泣道。
“你们都走了,我便不孤单么?”燧人昶紧紧贴着她为凉的额头,悲恸至极。
“你还有雅儿……还有娃娃……你……还可以再娶别的姑娘……”说道后来,司瑾芙声音已渐不可闻。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燧人昶绝望摇头,喃喃道,“我此生……怎还会爱上别的姑娘……”
司瑾芙心中痛极,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任泪水簌簌滑落。
“陛下……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来三苗……向长老们求亲之时……”司瑾芙声音渐弱。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与你一起的时时刻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燧人昶颤声嘶吼。
“那时……他们只道……你是为了两族和平……才想来娶我……却不知……是我偷偷让你来的……那时……我早已……爱上了你……”
双姝并蒂花,炎土共为家。
一为淸芙蓉,一为牡丹霞。
摇曳生涟漪,端庄存优雅。
素心如碧玉,烈性岂由他。
仁善施雨露,兼爱达天下。
生前居齐案,死后卧一榻。
独剩英雄泪,应否留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