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月光清寒,玉瑶独自凝立于莫离峰上,静静望着远方,盼着归人。徐徐寒风自北方吹来,拂起她几缕发丝,撩动她轻薄衣裳,那孤立的身影显得寂寥而又坚毅。
回望一眼,只见洞府内,孩子正在摇篮中安然沉睡。两只三足鸟正在一旁缓缓飞舞,将他粉嫩的小脸映得通红一片。玉瑶柔柔一笑,笑容中带着欣慰,还有丝丝隐忧。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山下快步奔了上来。此人名叫犬叔炯,乃是今日被玉瑶饶过的百余人中,修为最高之人,达金至中境。他面容黝黑,身材高大,身着一件裘服,虽已入冬,却仍光着两条健壮的臂膀。
犬叔炯来到玉瑶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恭敬道:“圣女,大伙已在山下安置妥当,日夜有人巡视四周。若有异状,绝逃不过我们眼睛!”
玉瑶点点头,道:“今后,尔等须与苗寨中人和睦共处。平日里,若发现有外来可疑之人,先打断腿脚再说!”
“这……若是打错了怎么办?”
“打错了,去苗寨给他接上就是。”
“遵命!”犬叔炯躬身应道,接着,便自下山去了。
操火弄惊炎,除恶行善举。
驾乘赤炼兽,夷人尊圣女。
九夷之人,以力为尊。今日玉瑶险将众人置于死地,那凶悍暴戾的手段虽令众人畏惧,却也令他们心悦诚服。因她驾着赤炼兽而来,又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操火本领,因而被莫离峰众夷人尊称为赤练圣女。
遥望北方,那里星空暗淡,乌云聚集,似有风雨将至。玉瑶柳眉微蹙,面上忧色隐现。
“这人一去数十日,怎还不见归来?莫不是……遇着麻烦了……”
北境,平廊郡,二神庙
此地距离天子畿已不远,只需再有半日,便能达到澄脐山。云天归心似箭,本想和宓妃连夜赶路,次日黎明便能与玉瑶团聚。奈何天不作美,夜色方至,天上便开始下起小雨,二人行不多久,身上已被淋透。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寻地避雨。
初入平廊郡地界之时,下方一座庙宇吸引了二人目光。来到庙前,只见庙门外矗立着两座巨大的石像,正是人祖盘古和神女娲二神造像。
“我们在此暂避一晚,明日雨停再继续赶路吧。”云天对宓妃说道,随即二人匆匆行入庙中。
二神功在千秋,泽被后代,世人无不尊崇。入得庙宇,云天见殿堂之中也有两座二神像,遂拜了三拜,然后去寻些干木,准备生火取暖。
此处相较于北海边,气候已经温暖许多,但毕竟冬日渐深,身着湿透的衣衫被冷风一吹,禁不住瑟瑟发抖。
云天哆哆嗦嗦地生起篝火,靠在火堆旁烘烤片刻,终于将寒意驱散不少。长呼一口气,他转头四处张望,就只见宓妃正立在那里,盯着殿中二神像发呆。
云天行至她身边,轻笑道:“神女娲与你同是孟延族人,你定然听过很多她的事迹吧。”
宓妃点点头,轻声道:“心血为祭,操持神器,巩固三界,定立四极,这等事迹,我自幼耳熟能详。”她看向云天,轻笑道,“你可想听听,神女生前是何样人物?”
云天点点头,引她到篝火旁坐下,再听她缓缓道:“神女本是我孟延六圣之一的琴圣,五色尾身,资质极佳,且风华绝代,族中对其心生爱慕者甚众。不过,我孟延族人之婚配,向来不由自己,而是由族中长老视尾色择优分配。此法在我族中施行千年,无人敢于违逆。而神女,就是那第一个逆反之人!”
云天听得嗤笑一声,道:“视尾色而行婚配,这是什么荒诞之理?你们这孟延族规,着实可笑至极!”
宓妃与他会心一笑,道:“我亦觉得荒诞可笑,但是,族中老人皆相信,异色相合,方能孕育更加优异的后代。为了延续族运强盛,千百年来,族中一直信奉此理。”
云天不以为然道:“此法太过冰冷无情,若我是神女,定也不会理睬那些老顽固!男女情爱婚姻,乃一己之私,岂容旁人说三道四!”
宓妃微笑道:“神女当年,定也是你这般想法。若依照尾色,她与音圣最为般配。不过,她和音圣互无爱意,不论长老们如何软硬兼施,神女誓死不从。最后,长老们无奈,只得将她罚至圣源山思过。”
云天忿忿道:“这等无情之法,竟还在你族中延续千年。换做是我,早就离族而去了!管他个鸟蛋族规!”
宓妃听得一声轻笑,随即神色一黯,道:“事情哪有这般简单,你莫非忘了琼花仙子?青帝与洛玥公主都已为她争得外嫁之权,可最后呢,可曾落个美满结局?”
望着那舞动的火苗,她轻叹一声,又道,“孟延族人世代相守相护,凡族中之人,不论身份贵贱,若遭外人轻侮,则举族为之复仇。孟延之名相庇佑,行便天下亦无忧,这也是许多族人,不愿悖逆族规的原因之一。”
云天不解道:“那也不能事事听之任之,你族中便没有旁人再敢违逆族规么?”
宓妃笑道:“叫你猜中了,神女不遵族令之后,还有两人也拒绝遵守族规。”
“哦?哪两个?”
宓妃微笑道:“其中一位,便是当年的木圣伏羲。神女被罚之后,木圣随即也拒绝与花圣成亲,最后,也被罚到了圣源山。”
云天听得哈哈一笑,玩味道:“这二人一前一后相继被罚至圣源山,莫不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吧?要我说,这琴木二圣,怕才是真心相爱,同被罚至一处,正好遂了他们心思吧?”
“咯咯咯!你可真敢想!”宓妃被他逗得一乐,笑道,“起初倒是无人在意,不过,时间久了,族中确有人也想到这点。”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么?”
宓妃沉默片刻,轻声一叹,道:“是或不是,又能如何。没过多久,九州剧变,鬼兽出世,引发天倾大劫。神女耗尽心血,拱卫天地,而木圣……同样耗尽心血,连同众人之力,将鬼兽封印在丰都城下……”
宓妃所言之事,天下无人不知。云天一叹,又问道:“你说的另外一个违背族规之人,他又是谁?”
宓妃眨眨眼,莞尔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啦!”
云天却不意外,起身笑道:“我就知道,那人是你!你与洛玥公主关系亲近,在族中定然身份不俗,却整日待在澄脐山。论起离经叛道,舍你其谁!”
“你倒会笑话我!”宓妃佯怒道,“如你所言,那劳什子族规太过冰冷无情!本姑娘喜欢何人,要嫁与何人,才不要那群老顽固多嘴!”
“说得好!”云天义愤心起,肃然道,“将来,那些老顽若是找你麻烦,我必倾尽全力,生死不顾,护你左右!”
宓妃心中微颤,神色微变,良久,又轻声道:“小弟,可是有些事,并非只是儿女私事这么简单,还会关系到……天下苍生。”
云天忿然道:“笑话!苍生祸福乃天道运数,怎会决于一对男女情爱。无非是有人携公为私罢了,我才不信那无稽之谈!”
听他言之凿凿,宓妃心绪波澜,可他那眼神越是坚定,她却越是凄苦,嗫喏两下,眼中已是泪光点点。
“宓妃……”
云天心中一痛,正欲闻言抚慰,却突生警觉!殿外,有人声传来!
轻雨之中,翩跹而落,私语幽然响起,像是诡谋阴划。二人相视凛然,连忙收起心思,快步朝殿外行去。
行至殿外,只见漫天细雨中,漂浮着十几道身影,深黑的夜空下,似归魂游荡!那些人衣袂飘飘,无风自动,一个个神情肃穆,带着森然杀气!
“仙人?”云天一惊,却没想到,这些人竟会追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