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黄邺郡,沙胡邑
春风虽已至,冰雪未消融,不见百花开,尤自度寒冬。北国寒疆,不似西域沃土,虽已开春,却仍是银装素裹,一片茫茫雪景。
漆黑夜色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快步行走于昏暗街道上。借着道旁屋舍中透出的点点烛光,能依稀看清路边张贴的通缉令。
兰芯云天和糜蛟大闹姬姓宗祠,劫夺祠内禁物,被北境全境通缉。但通缉令上却没有云天画像,因他是以义瞿国使者身份入境,故而,在曲景夫人劝说之下,黄帝将其从通缉名单中抹去,只当一报还一报。
兰芯带着面具,小心穿行于郡中,直向沉香坞而去。来到坞外,放眼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几乎见不到几家烛火。此番她受糜蛟指使,去劫夺姬姓宗祠,却未曾想过,此等莽撞之举,会给沉香坞中的苗人带来怎样影响。
苗人在北境本就多受排挤,难得在沙胡邑中寻一地安身。如今却因一老一少两个苗妖所为,而面临举步维艰之窘境。事发之后,姬姓族人立即找众苗人兴师问罪,追拿凶手。然而,坞中苗人却是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因黄帝丧典之事,姬姓众人本就暗自窝气,谁知回到常陵,却又发现出了这等事情。新仇旧恨一通宣泄,众苗人存亡一线。若非黄帝和曲锦夫人极力劝说,姬姓之人又心中有愧,众苗人怕是难逃此劫。
不过,虽然姬姓族人未再迁怒苗人,但坞中苗人自觉在北境难以留存,许多人纷纷迁离此地。恰巧,有传言说,澄脐山莫离峰出了一位赤练圣女,在山中增设八寨,皆以苗寨为尊。众苗人纷纷慕名前往,以至于沉香坞变成如今这般冷清模样。
兰芯小心翼翼地行入坞中,直奔后山腰思启姥姥那间屋子。很快,她来到那间小屋前,见里面同样漆黑一片。稍一迟疑,她点起火折,轻轻推开门,行了进去。屋子本就不大,内景一眼尽收,却哪里见到半个人影。
“姥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能去哪里呢?”她心中暗急道。随即,马上想到了糜蛟,“一定是他!只有他会将姥姥带走!”想到这,她不禁暗自恼怒,甚至有些后悔将妖珠还给他。
满心失望地行出屋来,望着前方一片漆黑之景,兰芯不禁茫然无措。世间之大,该去哪里找姥姥呢?她一边懊恼地想着,一边朝山下缓步行去。
“芯儿!”
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在不远处响起!兰芯闻言一惊,急忙回头望去,就只见一个黑衣包裹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是糜蛟!
“是你!你竟还敢留在这里?”兰芯冷声问道。自离开寒凌之渊后,她反复思量云天和糜蛟之言,愈发觉得后者实不可信。不过,此刻见到他,兰芯却生出一丝欣喜之意,因为见到糜蛟,她便有望问出思启姥姥下落。
见她一副冰冷之态,糜蛟暗哼一声,缓缓上前两步,看着她道:“我一直在此候你。现在族人离散,就只剩你我二人,我们更当齐心协力才是。”
“谁要与你齐心协力!今后,我们各走各路!”兰芯冷哼一声,道,“现在我只问你,思启姥姥在哪?”
见她语气决绝,再不是过往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妖,糜蛟心中暗恨,尤其是将那个凡人小子给恨了个通透!
“我早说过,凭你现在的本事,就算见了思启姥姥,也问不出一句话!”他冷眼相视,愤声道,“芯儿,我早已将实情告诉你,你为何偏要不信!我养育你十多年,难道还比不上那凡人小子一句话?”
“少与我说这些!”兰芯忿而打断道,“不管她能否与我说话,我也要将她带走!姥姥既是我阿娘侍从,便是不为别的,我也想照顾她余生!”
她性情执拗,除了那凡人小子,至今还无人能改变她想法。听得此言,糜蛟知晓今日难以说动她,不禁冷哼一声,道:“能否将思启姥姥带走,这可由不得你!你若老老实实随我走,我自会让你见她。你若非要一意孤行,哼哼……”
听他语气不善,兰芯目光冷厉地看着他,道:“怎么?你还想在此处与我动手?郡中到处是你我画像,若惊动旁人,你就不怕来人抓你?”
糜蛟冷笑一声,道:“我敢滞留此地,自不怕别人来抓。倒是你,若是露了行踪,怕就出不了这黄邺郡!你最好乖乖随我走,莫要逼我用强!”
话已说到这步田地,兰芯再无顾忌,冷哼一声,道:“今后,我与你再无瓜葛!你休想再让我做任何事情!”冷冷看着糜蛟,暗自戒备。
见她真气隐动,糜蛟顿时怒起,森然道:“一别数十日,你胆子倒是长了不少!就不知你本事长进多少?”
话音落下,陡然出手!他一身黑衣,来势极快,身形迅如黑电,夜中直如鬼魅!兰芯暗凛,聚起凝神,与其战至一处!
老妖真气狂猛,狭小的山道上,兰芯边战边退。拳掌相击,气浪鼓舞,卷起漫天飞雪。隐有闷雷之声,在寂静无声的沉香坞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路退至山脚,兰芯避至一旁,冷眼看着糜蛟,只听他冷声道:“你修为确有些长进,不过也只是金至末境,连上和境界的壁障都远未触及。我劝你还是老实随我走,要与我动手,你还差得远!”
“随你走?休想!”兰芯怒叱一声,召出星琅锋,青黄剑芒交相辉映,寒光摄人心魄!
见她将灵器都已祭出,糜蛟深知,今日不用强是带不走她了。目光一狠,毕尽全力,朝兰芯猛扑而来!
漆黑夜色下,沉香坞内剑光闪烁,绚丽夺目。二人激战百余回合,仍未分出胜负。兰芯仗着星琅锋之利,强自支撑。金至末境与上和初境,虽只是一重之隔,却相去甚远。久战之后,她渐显现弱势。
见已将兰芯压制,糜蛟一边奋力猛攻,一边趁隙喝道:“休再顽抗!随我走!”
兰芯才不理他,仍自驱使星琅锋苦苦支撑。寒芒交替,青黄相接,二人再战数十回合,一路从山脚下打到了坞中央。
嘭!
一击沉响!二人双掌一接,兰芯气息一滞,被震退数步,险些站立不稳。胜负之象已现,糜蛟冷眼看着她,森然道:“看你还有何手段!再要逼我动手,少时我定让你尝够那噬心蛊之痛!”
“噬心蛊?你竟还妄想,我会乖乖任你下蛊么?”兰芯冷笑一声,怒目而视,稍一迟疑,陡然面色一变,阴笑道,“你想知道我还有何手段?哼!那我便叫你好生瞧瞧!”
话音落下,突然伸手至腰间仙人袋中一掏,竟是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铜钟!
“你——”乍见铜钟,糜蛟大骇失色!立时明白了,小妖所谓的手段是什么!
“你……你竟想用镇妖器来对付同类?”
小妖嗤笑一声,冷道:“你身为苗人,不也一直用苗蛊来害我这苗人么?”
糜蛟面色大变,老眼之中寒芒如电,其中还夹杂着丝丝恐惧!小妖连泯魂钟声都不怕,手中那小小的镇妖器,更不会对她自己产生影响。但自己不同,在迷离之音干扰下,对付那修为不高的凡人小子,尚耗费不少气力,更别说是修为不弱他太多的小妖了。
迟疑片刻,怒哼一声,就欲转身离去。
“站住!”兰芯冷喝一声,森森道,“不告诉我思启姥姥在哪,你当你能轻易离开?”
糜蛟停下脚步,缓缓回身,厉目望着她,冷笑出声:“好好好!枉我苦心将你抚养长大,现在你翅膀硬了,竟学那凡人小子一样,用镇妖器来要挟我!”仰天一叹,悲呼道,“我真是……”
突然!话说一半,身形暴闪!趁兰芯分神一瞬,骤然朝她猛扑而来!只要能将小妖手中的铜钟击落,她便再无挣扎余地!
咚!
掠至半途,钟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