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感觉无比真实,但此刻又觉得似梦似幻,胡麻子掐了一把大腿,真疼,应该不像在做梦。
这时棒槌那里传出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胡麻子想到他应该也和自己一般遭遇,就生不起任何嘲笑他的想法。想出言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舌头打颤,竟说不出话,原来自己也被吓破了胆。
那和尚也不知到底真睡还是假睡,此刻又鼾声大作、势如猛虎下山,胡麻子不敢打搅,只是默默贴到了和尚那边的墙根下,抱着膝盖静静倾听,此刻没有什么比这和尚的鼾声更令他心安,他打算就这样一直挨到天明。
不过胡麻子没等到天亮,约莫两刻钟后,就听到牢房外响起了鼎沸的人声。
那巡逻的士兵逃跑后回去添油加醋地报告了自己的见闻,消息传得极快,不多时就有百十人聚集到牢门口,虽然人多胆壮,但真要到进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打头阵。
“都给老子让开!”突然一声暴喝,人群迅速分开一条路,走出一个男人。这人身材不高,生了个一字连眉,满脸凶相,是团长宋先之。
这边人聚集起来的时候,也有人立马通知了团长,宋先之睡得迷迷糊糊,但听人说了情况后,立马醒了大半。闹鬼的事情最近已经发展到了影响军心的地步,可不是小事,他衣服都顾不得穿好,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恰巧看到众人在牢门口踌躇不前。
虽然宋先之心里也在打鼓,但此刻场面却容不得他犹豫,待分开众人,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众人见团长冲锋在前,也纷纷有了底气,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可进了牢门却发现里面安安静静,原本中了邪的一众士兵此刻睡得正酣,哪里有什么闹鬼的迹象?
宋先之原本心神紧张,见此情形松了口气,转而怒喝道:“他妈的,怎么回事?谁他妈在胡说八道?”
大家看向刚才那个巡逻的士兵,他结结巴巴地说:“团......团长,刚才......刚才他们还......”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吓得不敢动弹的胡麻子和棒槌,这时一个箭步冲到牢门处,摇撼栏杆,异口同声喊道:“团长大人!有鬼啊!”
两人嘴里叽里咕噜还说不停,因为情绪激动,语速也都很快,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明白。宋先之叫停了两人,让他们一个一个来。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大致说明白经过,说到最后,竟然齐齐跪下来朝和尚的方向磕头,说今晚多亏了那和尚,要不然可能就见阎王了。
这些人冲进来的时候和尚也醒了,听到那两人的说辞,既不插话、也不否认,最后见宋先之看过来,他就搓着手掌,点头哈腰地陪笑,一脸谄媚。
“团长!团长!他们醒了!他们都醒了!”
宋先之正想和那和尚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喊自己,吓了一跳,正想开骂,但回头却发现那十几个中邪的士兵都醒了,虽然眼神都还发懵,但已经没了前几日的怪异作态,举止看起来都很正常。
宋先之见状,赶紧让人打开牢门,把这些人全都放出来,一个个盘问检查,这些人除了反应稍显迟钝外,说话、行动与常人无异,一个个竟然全都好了,只是问起最近的事情,竟全然不记得,似做了一场大梦。
“他们都好了?都是你弄的?”宋先之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和尚,有些惊诧地问道。
和尚犹豫了一下,确定这应该是个好事,这才腼腆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宋先之应该官不小,心中略微有些胆怯。
宋先之那张凶恶的脸庞这时开始有了笑意,他佯装恼怒地踢了旁边的人一脚,吼道:“快!快!还愣着干什么?快放大师出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大师关在这里面!”
几个人得令之后利索地开了牢门,恭恭敬敬地要把和尚搀扶出来,平日里这些军爷们哪个不是拳脚相加,岂是今日竟这般做派,和尚忒不适应,挣脱开那人的搀扶,红着老脸羞赧道:“我也没出多大力,再说在你们这地方我住得挺好,天天有肉吃......”
不过说完后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和尚,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这和尚还挺谦虚,宋先之心情大好,上前主动握住和尚的手。因为最近闹鬼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大师请了不少,却没一个真的管用,怎么也没料到这里莫名其妙关着的和尚帮他解决了难题,他此刻心情着实畅快。
“大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一定得重重酬谢!”宋先之道,言语真诚,不似作伪。
一听还要重重酬谢自己,和尚心中有些激动,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本想再假意推辞一番,但又怕对方当真,最后咧着嘴说道:“长官客气了,给点钱让我赌两把就成!”
和尚通晓些相面望气之术,看出眼前这人虽看似豪迈,但实则应该是个暴躁刻薄之人,且心狠手辣,一身浓郁煞气,手上少说百十条人命,所以言语之间颇为小心,生怕惹恼了这厮。
听和尚这么说,宋先之倒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和尚忒有意思,“好说好说,回头我报给上面,给你讨份大赏!”
和尚陪着笑,心中也十分欢喜。
早上宋先之要参加议事,和尚随他来到一处宅邸后,一个人留在了一处会客厅似的地方。宋先之带他来见上司,走前嘱咐和尚不要乱走,但刚到这里的时候和尚有些尿意,等了一个多钟头也不见有人过来,终于憋不住,出门找茅房。
这里是潼城部队的旅部,与旅长顾凤林的私宅建在一起,顾凤林不好女色,只娶过一个老婆,病逝后也没再娶,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前几年出嫁后家里便没了女眷,所以这里没什么讲究,公府私宅公用一个大门,进门的地方守卫严密,但进门后却无所谓,经常有各色人等往返于私宅和公府之间。
和尚不知茅房在何处,一路找进了私宅里,本想找人问问,但这宅子里的人竟少得可怜,许久后才见到一个躺在地上的佣人。这人双目紧闭,直挺挺躺着,若非他胸腔正均匀地起伏,差点让人以为是一具尸体。
和尚有些纳闷,走过去推了那人两把,那人动了动,睁眼看了看和尚,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
这让和尚更是不解,正想着要不要继续和这个人较劲,前面的长廊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跑得气喘嘘嘘,脸颊有些微红,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对这陌生和尚竟视若无睹,越过他快步跑走了。
和尚这下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宅子里的人都吃错了什么药,他回头看着那女人从身后的一处大门跑了出去,再回过头的时候,前面又跑过来两个人,接着又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有男有女,大家都是一般做法,急匆匆的,没有人停下来和他说话,都是拼命往前跑。
不过没过多久,他也开始掉头跑,因为他看到了,人群的后面紧跟着出现的危险目标。
那是一个骑着“马”的小魔王。穿着军装的男人跪趴在地上,脑袋上套着一个脖套,套子上还连着一段缰绳,一个男童手持缰绳,骑在男人背上。
男童本来生得粉嫩可爱,但此刻看起来却像要人命的活阎王,他咧着小嘴咯咯发笑,落在和尚耳朵里,却一声比一声催命,因为这小孩的双手竟扶着一挺机关枪!
那机关枪的个头比这孩子还长,枪身架在“马”的脖子上,直直对着前方的人群,小小的手指扣着扳机,只要一动,马上就会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