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雍国士首席,凌云志进殿!”
在鹤发童颜白面无须的老宦官那蕴含内力,高昂尖细的喊声里,云鸾大殿外分别坐立在那四象的四兽铜像也有了一丝震动。
“宣!!大雍国士首席,凌云志进殿!”
老宦官那声高亢的叫喊刚息,立即又有一个相似的喊声在下一段台阶处响起。
“宣!!大雍国士首席,凌云志进殿!”
而此叫喊之声在这三千石阶上此起彼伏,终于传至山脚下那支等候多时的队伍。
这支队伍约二十人,全员黑衣长衫,面戴木石面具,环绕着一黑纱大轿,单膝跪地。
就算已经等待了两个时辰,从鸡鸣等到艳阳升起,这支队伍全员依然纹丝未动,宛如铜像石雕,死寂而肃穆。
听到许可,穿着长袍的司仪官高喊道:
“起!轿!!”
“喏!”
在得到命令后,这支如雕像般毫无生气的队伍突然焕发精神,立即起身应和,其中八人抬轿,其余人等则站于两旁,组为规整的矩形阵列。
“行!”
在司仪官抬臂高呼时,这支仪仗队伍立即在龙纹石阶上快速行进,他们在陡峭的石阶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同时全员间隙不变,可知这支队伍默契融洽已如行云流水,同时内力惊人,走这所谓“登天”之路竟也毫不费力。
不过这也是当然,这二十人来自与皇庭御卫和西山猛虎骑并称的大雍影杀卫,而且他们还是其中最为精锐的二十人,各个武学境界已达天元境,放眼天下难寻敌手。
然而这群强者此刻也不过是一帮轿夫守卫,不过是轿中之人的鹰犬牛马。
那轿中之人为何许人也?
且看队伍排头一人手举一长杆,这长杆上挂一黑旗,旗上用金丝写着三个大字——“凌云志”。
故此,来者乃大雍无双国士,凌云志是也。
“草莽书生凌云志,一鸣惊天只待时。”
此豪放之句,天下尽知。
而凌云志这个名字,也随着此句传遍了大雍。
今天这个妇孺皆知的凌云志,终于回到了云鸾大殿。
云鸾天宫,第七代大雍国主于天泉山峰选址,此后历经九代君王,方才建成。
伫立于云间的云鸾天宫,是如此之高,它立于山峦之巅,只屈于青天之下。而云鸾天宫中最为著名的主殿,便是云鸾大殿,众生芸芸,能来此殿者也不过百人。
可有一人不但踏入云鸾大殿,甚至攀至君王侧,居于此高位,竟还主动请辞,此后音讯全无。
新君三年下御诏三百道而不应,令大雍朝廷为天下笑。
终于大雍帝君连名众臣写下天朝诏书,而天朝诏书一成,就是天子亦不得拒,才将此人召回。
而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大雍国士首席,凌云志。
有关凌云志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凌云志曾在淮水斩龙断江,也有人说凌云志于苍山作法烧千军,还有人说凌云志是仙人转世,可背山填海控星辰.....每一个天马行空的传说中的凌云志都有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他时而是煮酒斩龙的武道至尊,时而是负手云端的术法天师,甚至索性就是与凡夫俗子不着边际的神仙鬼怪。
然而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凌云志担任大雍国士一职时,一贯深居简出,为数不多的出现又是石面掩容,就算露脸,也是被疑为替身。
早年似乎有人确实见过真正的未发迹前的凌云志,只可惜这些人在大雍南征北战的乱世之中,已不可寻觅,而曾记载凌云志出生的档案也早已销毁。
以至于最后连凌云志的画像都没有谁能画出一张来,只有那模糊的字句组成的情报,导致就连大雍遍布全国的密探眼线找了三年也没能找到这个人半点的踪影。
凌云志,谜一样的人物,没人知道他生于何时,生于何地,甚至他是否为男或者为女也无法确定。要追究其来历,那他的一切都只会是一个个谜团,在离开朝堂的三年间更是下落不明。
所谓无始无根,不成因果。
凌云志,好像除了这个名字外,他就再没有一点与这个世间的联系了,甚至连“凌云志”这个名字都未必是他的本名。
这个人就像是一个鬼魂,一个无形无相的鬼魂。
然而这个“鬼魂”却伴随了整个大雍国迈向大雍帝国以至“天下一统”的丰碑的历程,这期间诞生的无数脍炙人口的故事传奇总要出现“凌云志”三字。
大雍王朝的始皇帝赵文宇这么评价他:“凌云志,大雍肱股之臣,千百年来世间独有此子,落我大雍乃我大雍之幸也。”
这位一统天下的千古帝君之言,便是给此人下了定论。
或许凌云志的事迹在民间有所夸大,但凌云志的功绩却载入史册不可磨灭。
这等旷世奇人,终于要在今日于这云鸾殿上显真容。
“启禀陛下!大雍国士首席,凌云志已在殿门外等候。”
当那队黑衣黑袍人已在殿外落轿子等候,站在金甲侍卫旁的那个身着锦袍的老宦官便拿着拂尘在殿外转向大殿内那坐于至高之位的男人,先深鞠躬再向其禀报。
“允,召凌云志进殿。”
这位身着九龙天启玄雍袍,头戴通天冠的男子在看到那黑纱大轿时,双目精芒一闪,再微微颔首。
老宦官向这黑纱大轿深鞠一躬道:
“吾大雍皇帝,召凌云志进殿。”
然而静待许久,轿内依然毫无动响。
仍弯着腰的老宦官又走近一步,朝轿中之人轻声说道:“国士首席,凌云志,陛下召您入殿。”
“该来的,终是要来吗?”
而轿内之人轻叹一声,罩着轿子的黑纱也在随风飘动。
老宦官听到此人的声音,顿时全身一僵,因为他记得自己确实曾听过这声音,而且他还有幸听过十二次,每一次都是一次荡气回肠的演说,压得群臣颔首低眉,他在心中拍案叫绝。而这些辩论被史官悉数记下,便是为人称道的《十二压堂言》。
没错了,这轿中之人,的确是那无双国士——凌云志。
轿中之人高声喊道:“臣,凌云志应召!”
接着一只颤抖的手探出了黑纱,这只手枯黄干瘪,青筋虬结,已然苍老。
揭开黑纱,一白发老者缓步踏出大轿,落地时,他步履维艰,单手扶着木框依旧全身颤抖,老宦官立刻上前搀扶这位老者。
而这时老者在老宦官耳边轻声说道:
“好久不见,刘公公。”
“您居然还记得小...?”
这话让老宦官激动起来,甚至怀中的拂尘都要掉落在地。
而老者仅仅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老宦官注意场合,老宦官立刻稳住了身形,毕恭毕敬地扶着老者跨过及膝的门槛,在两旁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向着端坐于帝位之上的男人走去。
终于移至大殿中央,地面上的大理石板被划为一个规整的圆,圆心上摆着一张软垫,一张空桌,桌上熏香已淡,显然此座已摆多时。
老宦官扶着老者入座后,便退到一边和其他宦官侍女站在一起。
而老者在这入座后,他便成了全殿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一袭素白长衫的白发老者身上。
面对众人目光,老者泰然自若,甚至闭目打坐起来。
毕竟,他可是凌云志。
在这位老者未入座前,世人的目光就从未从他的身上移开。
“凌云志,朕虽不是第一次见你,但这是第一次见到你的真容。”
男人俯视着殿下的老者,嘴角一挑,不屑之情已跃眉梢。
“恐怕世人不曾想过,我堂堂大雍的国士首席,竟是一奴隶?”
这位老者那枯槁的脸上有着清晰丑陋的烙印,而这烙印的样式分明应为大雍国最为低贱的奴仆所有,谁曾想到这烙印会在大雍首席国士身上看到。
“正是。”
面对来自那一国之君的讥讽,凌云志面色不改,不卑不亢。
纵使凌云志已经垂垂老矣,其音依旧掷地有声。
“臣母为一贫贱婢女,故此臣未至弱冠便有了这个印记。”
听到这个消息,文武百官和众侍从面面相觑,他们虽未出言议论,但已然骚动不止。
凌云志并不理会那些或是惊愕或是鄙夷的目光,他继续说道:“贫贱者伴于君王侧,有失国体,故此臣才常年戴着假面,以示天下人。”
帝君笑道:“你追随父皇多年,可是忠心耿耿?”
凌云志抬手朝天一拜道:“臣之一生,皆献于大雍。”
“凌云志,若你真是大雍臣子。”
帝君背靠宝座,沉吟片刻后才继续低头说道:
“那朕为新帝,你竟敢...辞官而去?”
在新帝登基前,一代名臣突然辞官可是一件非常值得深究的事情,在当时也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臣老矣,难堪大用。”
然而凌云志再次抬手一拜,平淡地说道:
“而今大雍霸业已成,国法已定,无臣亦可行之。”
帝君冷笑一声,道:“呵,那你...可知罪?”
“臣,不知何罪之有。”
凌云志原先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浑浊的双目投射一道精芒,但他的语气仍就是原先那般沉稳,不卑不亢。
帝君那狭长的双目一眯,他看着老人的双眼问道:“先帝驾崩前半月,你可是亲自给了先帝一张药方?”
“不错。”
凌云志微微颔首,没有否认。
“那么来人......”
帝君再次往后座一靠,然后对身旁的佩刀御卫和宫廷婢女招了招手。
“赐酒。”
得到授意后,三名佩刀御卫走下高台,其后则跟着两名素衣婢女,这俩貌美婢女手中各端着一个托盘,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酒具,另一个则是摆着一壶用玉瓶装载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