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人肠。”
凌云志在看到玉瓶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里面的东西,这位一直面不改色的老人终于大笑道:
“哈哈!‘碧落涛,黄泉香,断人肠。’吾竟然能品得这天下至毒之酒,还真是一大幸事!”
“这?!”
“怎么会?”
“不可能啊这......”
......
听此一言,文武百官面色大变。
没人能想到,大雍皇帝千方百计请回一代无双国士,居然不是要再拜贤良,而是要赐其一死。
“哈!不愧是我大雍国士首席,死到临头,依旧泰然自若。”
这位年轻的帝君也笑了。
“我父皇的确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是个人才,而且是大雍绝无仅有的人才。”
然后,帝君突然话锋一转。
“可惜,他还是看错了你。”
他从宝座上站起,低头俯视着殿中的凌云志,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弑君之罪,你...可认之?”
这句话就似一道晴天霹雳,文武百官再次骚动起来,若不是顾及那朝堂规矩,百官早已乱作一团。
“认。”
对于为自己摆好各式酒具,再往酒杯中倒入美酒的婢女们,凌云志颔首致谢,两名婢女虽然双肩微颤但也鞠躬回礼,再收起托盘退去。
而那三名佩刀御卫却仍如三尊金像般伫立在凌云志身边,一只只布满老茧的右手也都握紧了刀把,三人用着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这位老人。
“你就不为自己辩解?”
帝君眉头微皱。
“朕听闻你能言善辩,大雍僧儒道三家高人都与你辩过,未曾有人胜过你。”
帝君疑惑的看着这位老人,他竟感觉不到这老人身上在当年那睥睨天下的气魄。
“你就不打算再用你的学识,再用你的口才,给你再续一命?”
凌云志闭目叹道:“此罪,无可辩驳。”
“好...很好。”
帝君双眼微眯,最终坐回了原位。
“你这杯中的‘断人肠’取自巴山之蛇、石贵刀蝎以及其他十余种剧毒魔怪的毒素,再混合多种草药,由炼丹方士酿了九载。”
“可以说,你那杯中每一滴‘断人肠’都堪比一锭黄金,是这世间最贵‘酒’。用这个来取你的性命,又是在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也算是对得起你那‘首席国士’的名头和你对大雍的贡献了。”
“哈哈!”
这时凌云志突然摇头笑道:
“臣出生贫贱,学疏才浅,远离朝堂也有三载,不想老朽这国士首席的名头竟还留着。”
“那看来是朕那三百国士,太不中用了。居然在你不在的这些年,也没人敢当你这首席之位。”
说罢,帝君看着跪在台下的那群腐朽儒生问道:
“你们可有谁能替他做这国士首席?”
然而儒生们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并无一人出声。
“唉!看来你不死,我这大雍国士首席,是空不出来了。”
见状,帝君扶额长叹息,并道:
“所以凌云志,从命吧!”
“事有蹊跷!还请陛下三思!”
帝君话音刚落,突然一位大雍臣子,跑到凌云志桌前向帝君下跪。
“哦?”
帝君眉头微挑,略感不快。
“是的!陛下!请您收回成命,国士首席凌云志怎会谋害先帝!?”
“其中定有奸小作祟,还请陛下给予微臣查明!”
......
而且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大雍官员站出来,跪在大殿上,请求帝君撤回成命。
“凌云志啊!凌云志!”
此时帝君再次从宝座上站起,他看着那依旧泰然自若的老人叹道:
“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多人竟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站出来为你说话。”
“而且你的影杀卫,此时已经准备攻入大殿了吧?”
帝君抬头看着殿门外那群仍单膝跪地的黑衣铁卫,而原本守在殿外的佩刀御卫却已不见踪影,在殿门外只留下一滩不起眼的血泊。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那名和群臣一同跪伏在地的披甲老将,而老将脚边则是那已被掌毙的三名佩刀御卫。
“嗯,徐赟将军,您作为西山猛虎骑的大都统,居然也在凌云志这边?”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转瞬之间攻守易形,然而帝君也未失措,他重新坐回了宝座上,左手托腮,看着台下面前仍摆着一杯毒酒的凌云志笑道:
“看来你这次是有备而来,是准备弑君篡位了吗?你这杯‘断人肠’下面是不是要递到朕手上?”
“非也。”
凌云志在长叹一声后,从座位上站起,原本微弯的脊梁此刻也挺得笔直,接着这位无双国士便仰头直视着台上那位年轻的帝王,目光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不管是‘影杀卫’还是‘西山猛虎骑’,或是在场的文武百官,他们依然都忠于大雍,忠于陛下。”
“哦?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帝君眉头微皱,似乎对眼前的情况,自幼聪慧,研学帝王术的他也无法理解。
“在进谏。”
凌云志抬手作揖。
“包括微臣在内,臣等都在向您进谏。”
“看来我似乎没有拒绝的选择。”
帝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那么...你们想说什么?”
群臣齐声道:“请陛下大改国法。”
“凌云志,‘国法已定,国泰民安。’可是你说的。”
帝君看着那位白衫老人,面色逐渐铁青。
“先帝之法,建起了大雍霸业,朕怎还要改?乱动国法,变了规矩,大雍霸业不保!”
凌云志道:“陛下,您居于这庙堂之上,可知百姓凄苦?”
“嗯?怎么?”
这句质问让帝君眉头微皱。
“他们是帝国的子民,从国法,为国奉献,纵使凄苦,可令大雍昌盛万载,这不是应该的吗?”
“妖魔乱世,不敌苛政;强匪暴徒,不胜兵戈。”
凌云志看着座上君王,原本苍老喑哑的声音逐渐铿锵有力。
“陛下,现在天下一统,理应天下太平。大雍国法故能强国,却需弱民。百姓疾苦,必恨大雍。”
“恨大雍?那又如何?”
对于凌云志的话中之意,帝君笑道:
“一群无耻暴民,能敌我大雍百万甲士?敢起异心者,斩之便是!”
“民如水,国若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凌云志看着那位对自己的言语不屑一顾的高傲君王,长叹道:
“若国法不变,则大雍......二世必亡!”
“凌云志!你好大的胆!”
帝君怒了,他再次从宝座上站起,双瞳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你这乱臣贼子,应当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对此凌云志笑道:
“陛下,您先前已经赐臣一条死罪了。”
说罢,凌云志便弯腰拾起桌上那盛满琼浆玉液的白玉酒杯。
“臣先遵这条皇命吧!”
“呃?!”
帝君先是一愣,之后便再不顾帝王颜面,直接往台下冲去。
“等等!!”
在凌云志仰头饮下“断人肠”的那一刻,帝君对着近在咫尺的老人大喊道:
“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