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没有去骡马市,他家里还用不到牲口,带着好奇的到处观望的小徒弟正午时分准时到了羊汤铺。
羊汤铺老板姓刘,五十多岁,就住在附近,和陈大也算老相识:“咦!陈大哥来了,上个集没见你,还怪想的慌。”
陈大也笑呵呵的:“老刘,你这话听着暖心,来,一斤虎酱羊肉,一个血炒肉,再来一份温拌羊脸,我带徒弟来打打牙祭。”
“中!我亲自弄,你等下,慢点来,一会这锅羊肉出锅了,我陪你喝一杯。”
陈大摆摆手,带着小徒弟在最外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望着外边,嘴里哼着什么。
老刘手勤快,不一会,热腾腾的羊肉,酸香扑鼻的血炒肉就上来了,陈大抿了一口本地黄酒,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显然心情极好。
侧过头看看用勺子往嘴里塞肉的小徒弟,心中叹息,这小子是早过世的远房表哥家的孙子辈,朴实是朴实,可惜少了那份灵巧,打铁虽然是粗活,却也在细微处长精神,更不要说自己身上的功夫,可惜年轻时走了绿林道,虽然没做恶,却担着干系,寻常人家的孩子又不敢收,怕是后继无人了。
正恼着这个笨小子,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夹杂着大人的呵斥还有妇女的尖叫。
陈大放眼望去,只见前边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妇人被一个瘦小的男孩抱着腿,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狠狠地用手中的汗巾抽打那个孩子,嘴里恶狠狠的骂着。
虽然是个孩子,但那妇女似乎吓得厉害,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着要退开,可那孩子抱的太紧,妇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顿时,周围看热闹的人向后退去,却没一人上前询问。
那汉子似乎气急了,丢下汗巾,双手抓住孩子的两条腿,拼命的向后拉,待孩子与妇人稍稍分开,右脚使力向孩子腹部踢去。
“好狠啊,这是要那孩子的性命啊”陈大喃喃的念叨,那孩子拼命扭身,那一脚并未踢中,只是擦过胯骨。
“住手!住手!”税吏带着两个军汉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见来了官家人,那汉子不敢再打,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液,转身溜进人群,三转两转不见了踪影。
那孩子见了官吏反而放松下来,松开抱住妇女大腿的手,慢慢站起,整理了一下衣物,鞠了一躬:多谢大娘救命之恩”
那妇女正待起来发作一番,听了那孩子说话,一句:谁家小丫头养的缺了教养的顿时噎在喉咙里,嘎巴嘎巴嘴,转身向税吏哭诉,求他做主。
税吏正要和牙行的行首回城吃酒,却不料听了这边喧闹,正烦躁有人多事,不料来了见到这一幕,心说这小孩不一般。
“小伢子,这是怎么个事体?”
那小子身上衣衫撕得破烂,鼻子被打破了,染得胸前都是鲜血,却挺身而立,小小的身子也有几分气势。
“回官人的话,我姓陈,家里人叫我瑞哥儿,去年秋天被刚才那人拐骗,强行让我学偷东西,被打的苦了,不得不假意屈从,今日他们让我偷这位大娘的荷包,我不想干,又怕被他们抓回去,不得已冒犯了这位大娘”
税吏上下打量着瑞哥儿:“小小年纪居然说起话来居然像个小大人,看你举止,可是读过书的,家住何方,阿爸姆妈可在?刚才那个老倌儿是你啥人?”
“回官人,我父母双亡,是去舅爷家的路上被他们拐骗。只知道舅爷家在幽州。”
“拐你的人是什么来路,在哪落脚?可有证据啊”
“他们是一伙人,住在西北边,平时以杂耍班子为掩护,合计八个大人,领头的叫佛爷,还有十三个孩子,专门偷盗,那些大人负责看管,若要逃跑,抓回来必是一顿毒打。”
“这半个月来,都在赶路,一个新拐来的小女孩,比我还小一岁,只因为哭闹了两句,佛爷恼怒了,一脚踢断了腰,只说可惜了,便丢进大河里,说是不浪费,也能喂几条鱼,等明年回去路过这里,便捉几条来吃,看看肥不肥。”说到这里,瑞哥儿便嚎啕大哭起来。
税吏大怒:“反了这帮贼骨头了,敢在我骡马市别苗头,来人,叫了人来,去抓了送到城守大人那里领赏!”
两个军汉大叫:“骡马市的爷们还活着的,都跟上,弄死那帮杀千刀缺德带冒烟的!”
骡马本不缺城狐社鼠好勇斗狠之辈,又见瑞哥儿被打的可怜,都轰然应诺,吃食摊子的抄起菜刀擀面杖,其他拿板凳的,拎木棒的,秤砣的,纷纷响应跟着税吏向西北奔去,那个被瑞哥儿饱了腿的妇女,抹一把眼泪,往他怀里塞了一把铜钱,提着裙子,摸了一只竹扫帚也跟了上去。
瑞哥儿摸了摸怀里的铜钱,用袖子擦了一把鼻血,嘴角漏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陈大拉住拿了老刘汤勺准备冲出去的徒弟,饶有兴趣的看着瑞哥儿向人群的反方向走去,扔下一小块银角子,对目瞪口呆的还没反过劲儿来的老刘点点头,抓着徒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