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丝毫无损。
“属下猜测,镇压尸奴者可能就在府内,而不是来自于府外。”
红烛眉头微皱:“府内?那就今夜一起埋葬在这里吧。”
黑袍忐忑道:
“神官大人,子丑之交时辰已到。尸奴深埋地底,逆转阎罗阵岂不是前功尽弃?”
红烛嘴角微微翘起:“筹谋数年,岂能没有其它准备?
“逆转阎罗阵,既可众星拱月,亦可化整为零。
“如果以为将尸奴藏起来,就可以阻止阎罗降世,那真是太过天真。
“什么是阎罗?九幽之下,九天之上,地狱天宫任我闯,一言可定生死者,方为阎罗。
“哈哈哈哈哈哈哈……”
湖面上,响起红烛鬼哭神嚎般的笑声。
远处窥探的陈炀听到这里,眼皮直跳。
危险的直觉告诉他,深埋红衣女尸,对阻止阎罗阵的爆发无济于事。
如果他和太守对阎罗阵的了解是错的,那阻止的方法当然也不可能奏效。
那到底该怎么办?
陈炀焦急得呼吸急促起来,额头开始冒汗。
湖面之上。
红烛如血的红衣飘飞而起。
丝丝缕缕的亿万根红线,受她的牵引,从湖水中伸出,将她托举到半空。
红烛朝前走,就像行走在红色的草原。
她的双手,缓缓从身侧平平抬起。
深埋地底的尸奴,她们身上的红线,受到红烛的召唤,小草发芽一般,一根根从深深的地底钻出。
井里石头太硬,那些红线就绕过石头,从侧面的土壤中钻出。
二十七具尸奴的红线,与红烛、与湖底的红线交织为一体。
三方力量凝为一体,地底的红线扭曲,聚集,在土中蠕动……
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红线在地底构建起了蟒蛇粗的红线管道。
那二十七具红衣尸奴,通过管道,被拖曳着顺滑游出。
她们飞升半空,围绕红烛悬浮飘飞。
她们彼此间千丝万缕的红线,根根首尾相接,连为一体。
红烛抬头。
二十七具红衣,也同时抬头。
她们娇美的面容,完美无瑕。
白多黑少的眼睛,看向天空圆圆的月亮。
莹莹绿火在瞳孔中跃动。
她们的嘴巴张开,跟随红烛,吟唱着旖旎悲伤的鬼调。
那天上的月亮,在这吟唱的调子中,开始渐渐变色。
原本苍白的月亮,逐渐晕染为浅红。
绯红。
血红。
暗红。
月亮每变红一分,高空落下的威压便加强一分。
此刻,那暗红的月亮里,浓郁得比血更深的颜色,似乎正要滴落下来。
那是什么?
陈炀眼睛大睁着。
他的心跳和呼吸,在这一刻几乎要停止了。
高空的威压越来越强。
太守府内所有的人,一瞬间跪倒在地。
慕容菁和覃夏的脸上,有细密的血珠从皮肤中渗出。
月亮变得更加暗沉。
那一滴暗红从月亮中掉下时,就是这城市毁灭的时候吧?
陈炀瞳孔内。
左眼里,笑之妖和丧之妖浑身颤栗,紧紧抱在一起。
“不怕,不怕,有姐姐在。”笑之妖安慰着丧之妖。
丧之妖牙齿打颤,紧咬牙关。
右眼的乞丐青年,眸色淡漠地仰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陈炀的命宫中。
黑河的大树上,一张张人脸都睁大眼睛,仰头看着天空。
就连老贝,今天也出奇地安静。
他仰头看天的神情,出奇地严肃。
他低下头来,罕见地主动开口:
“老弟,我有不好的预感。那东西下来,你就要死了,彻底灰飞烟灭的那种。”
陈炀叹息一声:“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老贝脸色有些沉重:“不,你没做错任何事,其实你做得不错了。
“我知道你不甘,我知道我可以帮你,但这代价极大。你看,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吗?”
陈炀沉默。
呵!
果然是这样。
他终于知道,黑河树上那些沦为奴仆的脸是从哪里来的了。
老贝总找得到交易最合适的时机。
他早就知道,与老贝做交易,总有一天他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总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压上所有,去换取老贝的一个交易。
总有一天,那债务会如山一般沉重,压垮他单薄的脊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然后,他失去所有,成为黑河树上的一个奴仆,被老贝压榨万千世代。
可这交易,是他能够拒绝的吗?
他有些惶惑,有些迷茫。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有大爱憎。
更有大诱惑。
他内心不得不承认,他拒绝不了。
他不想就这样死去。
这一城,这一世,有值得他去爱,值得他去保护,值得他去追寻的东西。
来了这个世界,他还没出过远门,没尝过远方的美食,没有见过远方的姑娘,更从未拥有改天换日的力量。
他还想好好为自己,为别人做更多的事情。
混蛋啊,绝不能放任这世界被如此毁掉。
就像不能让那月亮,被这些邪魔污染。
绝不能!
哪怕那代价极大,最后让他成为黑河树上的一张脸。
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愿意为自己,为这座城去争取最后的生机。
不是他有去牺牲,去做英雄的觉悟。
这是一种本能。
他的内心不允许,不允许他平平无奇地窝囊死去。
他眼神坚定地看向老贝:
“什么交易?你说吧,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