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贾宝玉喃喃自语。
这是他当年被魇之时,那一僧一道持玉祝赞的话。彼时浑浑噩噩,似听非听。
随着长姐猝死、大伯斩首、爹娘远配、贾家倒台、祖母缠绵病榻……没了庇护,没了富贵迷人眼,贾宝玉觉着自己比以前清醒不少。
如今这四句话一字一句清楚在心头。另有一些片段似梦非梦,似真非真,好似明白,又好似参详不透。
独处静室想要一探究竟,到底也没能想明白。
倒是许多以前不愿想、不敢想的事情涌上脑海,颇觉这世间浑浊腌臜,自身污秽无比,当真是“无立足境”。
若能离开这浊世,也是一件幸事。
“来人!来人哪!”
他刚喊了两声,外头便有人应答:“何事?”
“烦请通禀一声,贾瑛求见贵主人。”
“且等着。”
“多谢。”
胤禛得报,稍觉意外。略一沉吟,还是决定见见这人。
贾宝玉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说话:“雍郡王到。”
有人开了门,胤禛迈步进屋。
贾宝玉跪倒施礼:“小民贾瑛叩见王爷。”
胤禛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含玉而生的贾家凤凰蛋,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
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果然是难得的美男子。
胤禛想起底下人收集来的资料,心中暗笑。
确实,好皮相!若是这贾瑛外貌猥琐,且不是贵公子,只怕便是想当什么绛洞花主、护花人,那些个“花”也不屑于搭理他吧?
不过么,眼前这贾瑛,气质却与传说稍有不同,多了几分清明超脱。看来属下们说的“不大对劲儿”,就是指这个了。
这贾瑛若是并非完全的酒囊饭袋,或许……
许多念头掠过心头,实际上也不过一瞬,胤禛开口:“罢了,起来说话。”
自己在主位上坐了,问:“你要见本王,何事?”
贾宝玉垂手答道:“小民斗胆,请求王爷保小民祖母平安,莫要让人害了她老人家。”
胤禛眉峰一挑:“你有这份孝心,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可是你自身尚且难保,凭什么请求本王?再者,贾史氏所作所为,有违朝廷律法之处甚多,有何德何能,让本王保她的性命?”
贾宝玉跪倒在地,“王爷,小民祖母如何,小民不敢评断。然祖母待小民,慈爱有加。便是祖母负尽天下人,对小民却是天高地厚的恩德。眼下,祖母身处危险之中,小民怎能坐视不理?王爷既能将小民救至此处,想必是洞察内情。小民别无他求,只求王爷垂怜,莫要让家祖母遭了坏人毒手,使老人家不得善终。贾瑛愚顽,虚度光阴十九年,文不成武不就,一无是处。但小民有手有脚,愿为奴仆,任凭王爷驱策。”
“本王家奴够用。”
贾宝玉脸一红。
胤禛何止不缺家奴?人家门下奴才有的是。排队等着伺候人家的专业奴婢,能从王府门口排到城门外。
贾宝玉窘迫之极。
胤禛暗叹。
这贾宝玉竟被教导得如此不通世务!后继无人,贾家焉能不倒?好在他还知道保全祖母。
“贾瑛,你可知你家中有何物是你那妻子石氏想要的?”
贾宝玉茫然摇头。
胤禛皱眉,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那你可知,贾史氏对何物最为上心?或是她对什么东西态度特殊?”
贾宝玉苦思半日,突然道:“有的!”
胤禛精神一振:“是什么?”
贾宝玉道:“小民自幼养在家祖母身边。恍惚记得,小民三四岁时,有一天在祖母房中午睡。醒来时房中只小民一人。小民自己爬下床,见墙上有个小门开着,便偷偷溜进去。里边是个小屋,祖母坐在屋里对着一幅画落泪。小民问祖母,上面画的是谁。祖母说那是先祖父的自画像。说话间就收起来了,从此小民再没进过那小屋,也再没见过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