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播花”的导航兼引领下,我和江野樱骑着彩虹牛来到了“长空送鸟印,留幻与人灵”的万鸟林上空。
郁郁葱葱之中,正要寻找降落的地方,只见一棵高耸入云的云杉树树顶上,竟然危如累卵地挂着一个硕大的鸟巢。那鸟巢虽然被天风吹得摇摇欲坠,可吹了半天,不仅不坠,且从鸟巢里露出一只云雀的头出来。
但见那只其貌不扬的云雀展起深褐色的羽毛,睡眼惺忪地冲我们叫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处过,留下你诗才!
我问江野樱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李白鸟”吗?
江野樱笑道:就凭它那两句打油诗,我看最多是个打酱油的鸟,叫它“打油鸟”还差不多。
我心有同感地点点头,然后冲那只云雀说:喂,打油鸟,你的老窝都快要掉下去了,还有心情考别人的诗才,岂不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
那只云雀张开小嘴娓娓道:我这巢叫悬巢,如同人间的悬棺,上可以沐浴日月之精华,下可以俯瞰众生之悲凉。悬巢之险怎比人心之险?反倒是你们这些人,有的生在欲火中,以为能火中取栗,结果被活活烧死在争斗的疆场;有的踩踏在薄冰上,以为公能渡河,结果被活活淹死在名利的江底。百转千回的宫殿成了走不出去的迷宫;重峦叠架的高室成了墙倒众人堆的垃圾;固若金汤的豪宅成了求生不得的坟场!北邙未省留闲地,东海何曾有定波;祸福回还车转毂,荣枯反履手藏钩。
听云雀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叫起好来,江野樱也开始对它乱目相看起来。
于是我毕恭毕敬地冲他说道:喂,你叫什么鸟名?不对,名鸟?
那云雀答道:你若能对上我这个对子,我便告诉你。
我一听对对子,来了兴致。反正我的大脑被植入了上亿条绝对,还怕它不成!于是便喊道:尽管放马过来,不对,放鸟过来,也不对,算了,你就放对子过来吧!
那云雀出道:云亲杉杉亲雀,三云荟萃。
此对一出,立刻将我难住了,因为它巧妙地镶进了云朵、云杉、云雀三个带有“云”姓的事物,又将林海之绿纳入其中,意象新奇而高远,实属难对,一时半时,恐怕难以对出。
正在我犯难时,江野樱出马了,但见她伶俐地说道:峰连崖崖连谷,千山纵横!
那云雀忍不住鸣叫道:果然是一个大气磅礴的小细妹,那你猜猜我的名字吧。“三岔路口日斜时”,猜吧,猜上来算你本事!
江野樱不用想,脱口而出:晏几道!你是“晏几道”鸟!“落花人独立……”?
云雀接道:“微雨燕双飞”!
江野樱又问道:“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云雀回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江野樱忽然动情地看着我说:天帆,好美的词!不知为什么?吟着吟着我都想落泪了。
我在身后爱抚着她说:小邪,确实很美,像你一样美!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生生世世厮守!
但听那云雀竟然婉转地唱起来了:“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它接着又唱道:“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唱罢,它伤感地说道:难得鸟乡遇知音,我是著名词人晏几道逝后化作的精魂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刚才咱们提到的我的三首词,意味着你们爱情的三重境界。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且行且珍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你们的宿命,也是普罗大众的宿命!但唯其如此,才不负此生!但唯其如此,才感天动地!但唯其如此,才能大梦初醒!
江野樱听着“晏几道鸟”的陈述,热泪经不住流到了我的心口。
我对着江野樱吟道:此生遇你,我复何求?此生伴你,青山白头“!
“晏几道鸟”又从鸟巢里飞出来,停住在空中说:哪怕镜花水月,至少看过;哪怕春霄梦断,至少梦过。有情人,祝福你们,愿你们共同历经的沧桑能兑现成十指相扣的温暖!愿你们共同历经的磨难能将两颗破碎的心揉成一大颗圆满的心!下一关,你们飞到观鹤亭去吧,有一只“苏子鹤”在等着你们。
我似有所悟地向它道曰:舞丹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后会有期!
当我和江野樱向观鹤亭飞去时,那只“晏几道鸟”依旧悬在空中,且将翅膀作成挥别状,满眼都是依依惜别的离愁……
观鹤亭转眼就到了,它像一块飞来的巨石,建在悬崖之上,孤立于万仞之山,对面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说不上仙气袅袅,但也是脱俗绝尘。
亭中摆放着古雅的茶座和上好的茶具,颇有“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的与仙斗茶之感。
待我和江野樱坐定后,摸了摸形似酒罍的茶壶,尚温,但四皆无客。面对此情此景,我为了转移江野樱的伤感,便随口吟起崔颢的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正吟着,一只仙鹤突然飞来,它扇动着那洁白的翅羽,边鸣叫边在我们上空盘旋,颇有些鹤唳华亭的意境。
但听它在空中鸣道: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是非不到钓鱼处,荣辱常随骑马人。
我正要回吟它,那仙鹤突然开口对我说: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人啊,总是一厢情愿,总愿意失意时驾着我们西去。你们问过我们鹤的意见吗?做为我们鹤来说,谁愿意让你们骑呀!我们也是闲云野鹤呀!我们也是自由身呀!
我很恭敬地问道:听说您是一只“苏子鹤”?我最仰慕苏轼了。刚才听了您的见解,很有道理。甚至包括那些仙人,也动不动就骑你们。仿佛没有一只仙鹤坐驾,就不足于炫耀自己的仙籍。说白了,这也是功名心作祟,还没有从根上脱离了俗气!
那“苏子鹤”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现在想来,这“高处不胜寒”应该改为“高处不胜名”呀!
我赞许道:盛名是黄金的笼子,挂得再高,离天再近,也在笼中。
那“苏子鹤”点了点长长的脖颈说:那咱们就来个“笼中对”如何?
我一听又是对联,就有些怯场,但看了看旁边渐渐从伤感中走出来的江野樱,便有了信心。
于是便对“苏子鹤”说:好,咱们就来它一场“笼中对”。
那“苏子鹤”随口而出:大江东去浪涛尽天帆不倒。
这家伙竟然把苏东坡的词和我的名字嵌在一起,而且格调不凡。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我搜肠刮肚时,江野樱灵机一闪说:故垒西边人道是野樱正盈!
太妙了,想不到江野樱竟然把自己的名字也嵌进苏轼的词里了,而且跟我的名字遥相呼应,珠联璧合,意境绝佳。
那“苏子鹤”冲着江野樱怪叫了二声说:家樱不如野樱香。
这个对子档次也太低了吧?幸好是我拿手的。敢说我的野樱,我随即报复道:西坡怎比东坡绿!
那“苏子鹤”一看我是“对里有怼”,便怼道:天烦地烦人烦,哪个都烦!
这家伙,居然用我名字的谐音来骂我,这还了得,看我不噎住他,可究竟怎么才能噎住他呢?
正想着,江野樱提醒我:苏轼苏学士号东坡居士,又号铁冠道人,你的明白?
我马上欣喜地回击道:居士道士学士,全都不轼(是)!
那“苏子鹤”一听,尖叫一声,大惊道:没想到二位同学少年,对仗功底竟如此深厚,但不知诗词功底如何?我先吟一首七言绝句,我写出了前二句,后二句至今想不出绝佳的,希望你们能“貂尾续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乖乖,苏轼化成“苏子鹤”之后是不是得了健忘症了?管它呢,反正苏轼后二句写得太好了,不过我要改一个字,我要成为他的“一字之师”。
想完,我张口吟道:“欲把西湖比樱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子鹤”不停地扇动着翅膀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两句似曾相识,简直是神来之笔!但不知里面的“樱子”是什么意思?
我自豪地说:樱子当然是我们家野樱啦!
“苏子鹤”拍着翅膀说: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子,你是情人眼里出“樱子”呀!
我碰了碰江野樱说:小邪,这家伙准有点失忆症了,怎么自己的诗都记不全了。而且他自己都说到了“西子”,可话快到嘴边了,大脑又给摁回去了。
江野樱又像是想起什么,叹口气说:他的失忆症最多是轻度的,可咱们的失忆症可是重度的呀!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我拍了拍她说:小邪,别着急,早晚有一天咱们会知道的。就算不知道,我们这样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嘛!
江野樱头靠在我肩膀上,欣慰地“嗯”了一声。
“苏子鹤”听完我们的对白,突然感伤地说:谁说我忘了,虽然有隔阴之谜,但我仍然记得我自己的妻子且深爱之。不信吗?我曾作过一首《江城子》的词,我吟给你们听,“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子鹤”吟着吟着,竟滴下了鹤泪,它飘落在我们面前的栏杆上说:可惜啊可惜,我只写出了上阕,下阕怎么也写不出来。
江野樱接着吟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真是“一吟双泪流”啊!吟罢,江野樱已是以泪洗面。
她泣不成声地对“苏子鹤”说:苏大词人,这下阕也是您写的呀!您不应该忘呀!
“苏子鹤”突然飞到江野樱脚下说:江小姐,我知道箫公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坐骑,你就收下我做你的坐骑吧!你长得真像她!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我有点吃醋地说:不用了,小邪和我终生终世共用一个彩虹牛坐骑!
“苏子鹤”不罢休地说:世道难料,人心险恶。箫公子,请你替江小姐想想,等待你们的,不只是相聚,还有不得不面对的分离。假设有一天江小姐与你走散了,我还可以护佑她,一直到你们重又团圆为止。箫公子,我都是一只鹤了,就是有想法也没有办法呀,请你一定相信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再坚持拒绝,就显得太小肚鸡肠了,于是便说道:你发誓,万一你做了对不起江野樱的事,五雷轰顶!
“苏子鹤”四爪一屈,“匍匐”在地发誓道:我发誓,如果我做了对不起江小姐的事,十雷百雷千雷万雷轰顶!
江野樱赶忙扶起它说道:“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子鹤”让江野樱骑在背上,马上来了一个“白鹤亮翅”答曰:“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