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静心系的教学楼整体是一口棺椁的形状,那么书法系的教学楼整体就是一个坟冢的造型。
当汝为初领我来到书法系的教学楼时,但见五层楼的四个间隙之间各悬挂着一条横幅,最上面的横幅写道:笔是捧人的法器,也是杀人的利器;接着下面一层写道:墨是登场的油彩,也是下台的污迹;再接着下面一层写道:纸是喜庆的捷报,也是送葬的纸钱;最下面一层写道:砚是栖身的桃源,也是沉舟的江湖。
我问汝为初这是谁写的?怎么这么有水平。
汝为初谦虚地说是他随意涂鸦的,前任系主任因意外不幸遇难了,他暂且代理该系系主任。
我问汝为初前任系头是怎么遇难的?
汝为初顾左右而言它地说:书法系有四个老师特别有名,他们分别是笔仁,墨仁,纸仁,砚仁。我先带你去到笔仁那里,然后让他再一一给你介绍。
我随意说道:是不是传说中的四大金刚?
汝为初答道:应该是四大妙手才对。
说着说着,我们来到了笔仁上课的教室。
从门外,我们听到笔仁正讲着课,但听他说:什么叫笔力呢?笔力就是你运笔的力量,要找到一种把羊毫运成狼毫,把狼毫运成虎毫的感觉。
台下有一个学生说:老师,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下?
我一听,来了兴趣,凑近门里去看。
但见书生气十足的笔仁说道:你们谁带羊毫笔和竹简来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学生说:老师,我带来了。
说罢,就走上讲台,将羊毫笔和竹简递给笔仁。
笔仁接过羊毫笔,示意学生将空白的竹简双手扶住两边固定住。然后一运气,拿没有沾墨的羊毫笔在竹简上竟然写了四个焦炭一样的黑字:驱羊战狼,如烙上去一般清晰。
众生一看,纷纷鼓起掌来。
笔仁示意学生们停止鼓掌道:谁还有狼毫笔?
一个长相稍显粗壮的学生说:老师,我有。
话罢,就将狼毫笔递了上去,并用双手固定好竹简,等着笔仁去书写。
哪知笔仁猛地一运气,拿着狼毫笔冲教室上空那白色的钢板吊扇上一挥,即刻四叶的钢板吊扇上依“叶”出现四个红色的大字:引虎拒狼。
众生一看,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一看,也忍不住叫起好来。
笔仁听到外面的声音,又见到了汝为初和我,便示意同学们先自习。
当笔仁走出教室后,汝为初向笔仁介绍我说:这是箫太子,特意到咱们学校进修来的。我们学校一年也来不一个太子,现在校长把他安排到你们书法系学习,你一定要认真对待,好好服侍。
笔仁点头道:请汝主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汝为初向我施礼道:太子,我有事先走一步,一会笔仁老师会给你一一介绍其他老师,我就先不奉陪了。
我回礼道:请便。
说完,汝为初就如猫一般溜走了。
而笔仁呢,把我引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其室,眼睛大亮。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笔仁竟然把各式大毛笔,如十八般兵刃一般,依次悬挂在兵器架上。
在他陈列各色名贵之笔的橱柜里,你还能看到许多小匣子,按照尺寸,想必这些小匣子里有他珍藏的钢笔甚至圆珠笔。
最奇的是,你竟然能明显地听到被关在匣中的各种笔的匣鸣声,真是“笔在匣中藏,匣中孤笔鸣”,似乎又有一种“笔鸣匣中,期之以声”的期待和“有待知音赏,笔为知己歌”的期盼。
我端详了一下笔仁,见其虽然是个中年大叔,但却并没有油腻之色。相反,在岁月的风霜中还多了几份内敛自守的静气和“何用钱刀为”的侠气,便心生好感地问道:但不知笔仁老师这些功夫是怎么学到的?
笔仁自谦地答道:无它,唯手熟尔。人们常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其实练笔破万卷,下笔也如有神呀。
我想想只在这里呆上半个月的许诺,便惋惜地说:看来这需要下长时间的功夫呀。
笔仁一看我的神态,便回道:不过确实有一种捷径,我可以传授给太子,只不过这种捷径有反噬的副作用。
我急切地问:什么捷径?是不是从你手上下载一个app?
笔仁答道:这个不叫app,它叫笔神寄寓器,我可以下载给你,让你即刻就有这种神通,甚至不用笔,都可以在天空中写出字,而且风吹不走,云擦不掉。只不过……
我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笔仁犹豫地答道:只不过会有反噬。万一哪一天你激怒了笔神,笔神会报复你,将你手上的虎口撕裂。
我又追问道:笔神是谁?我又怎么会激怒它。
笔仁答道:我也不知道笔神是谁,它也许藏在每一个的心中。可一旦有一天你写出了害人甚至杀人的文字,笔神就要惩罚你。
我不屑地说:我怎么会写出那样的文字,我才不会去写人神共愤的狗屁文章呢!
笔仁一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说道:那好吧,把你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间隙尽量开大点,我下载给你。
我照着他的话去做,他也把自己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的间隙打开,插到了我右手打开的间隙里。这种下载方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下载完毕后,笔仁指指窗外的蓝天说:你试试用食指朝空中写几个字。
我顺手写道:天空,你好!
果然不出所料,天空中即刻出现了这几个字,是白色的,而且连标点符号都有。
我惊奇地问道:如何能把它们擦去?
笔仁说道:你用大拇指轻轻一抹就行。
我试了试,果真如此,那几个字又消失不见了。
我又问道:写出来的字色永远是白色的吗?
笔仁回道:你心里默念什么颜色,它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忽然,我看到天空中飘来了一朵又一朵的共享云车。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与江野樱一起躺在“摇篮云车”上对话的场面,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我们坐在“秋千云车”上置身于月宫电影院看梁祝的情景,经不住有些潸然泪下。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在那些共享云车车身上写下:“小邪,你到底在哪里?”的字样。
来一朵共享云车我写一朵,我要让这些共享云车在周游全世界时帮助我去找到江野樱!
笔仁看我写着写着居然写哭了,又看见我不停地在写一句话,便问道:太子,你怎么了?
我边摇头边说:没什么……
笔仁说道:既然太子没事,我是不是可以带你去见见墨仁先生。
我终于写累了,于是便对笔仁说道:可以。
于是笔仁带我来到墨仁的办公室。所谓的墨仁先生,原来是一个中年美女,浓浓的少妇韵味中透着一丝洞察世事的冷漠和狡黠。
她着一身飘逸的黑衣,黑衣衬得她颀长的脖颈和圆润的鹅蛋脸宛若墨池边的白藕。
我们到来时,她正在大约一尺见方的墨池里用毛笔调试着什么,一股像幽兰一样的墨香弥漫在四周。
见我们来了,她兴奋地对笔仁说:师哥,我刚用狮虱国的尸油调试了一种墨,那个香啊,简直妙不可言!
我一听,有一种快要吐的感觉。这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大姐?看着外表风韵雅致,怎么内心竟如此恐怖!
正想着,笔仁说道:恭喜师妹又有新的研究成果,我先向你介绍一位贵客。
说完,笔仁指着我向墨仁说:这位是箫太子,是我们学校来的贵客。校长特意先把他安排到咱们书法系来进行学习,希望我们能好好给他提供一些帮助。我一会还有课,先走一步。你若跟他谈完,可把他举荐给纸仁。
说罢,就低调地闪人了。
我向墨仁施了一个注目礼。
墨仁仔细端详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夸赞地说:这长相,也太俊逸了吧。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素之一分则嫌白,黛之一分则嫌黑。宋玉不及,潘安难比。如果坐云车出去,小姐丫环们该扔给你多少水果,绝对会造成交通拥堵;如果在大街上被大妈撞到,该有多少芳心蠢动,该有多少眼神重撩,又该有多少丝巾荡漾。只可怜了我们这些半老徐娘,一任时光蹉跎容颜,只好用多看你一眼是一眼的方式,饱此眼福啦。
我被夸的很不好意思,便说道:墨仁先生过誉了,其实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墨仁风骚地说:你确实是个“扑通”人,是个让我这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贼快的人!说罢,“扑通人”,你想从我这里学点什么?
我见她言语如此轻佻,又想一个“墨”有何可学,便说道:我暂且还是不学了吧,改天有时间再讨教。
墨仁杏眼圆睁地说:不学也要学,学了不白学!
我只好问道:你这都有什么“墨功”?
墨仁忽然又殷勤地说:我这里的“墨功”可多了,短平快容易上手的主要有三种,一种是“香臭术”,一种是“颠倒黑白术”,一种是“墨攻”,攻击的攻。咱们先从“香臭术”学起吧。
说完,她指着那个散发着幽兰之香的墨池说:你闻一闻,这墨池里是不是有兰花的香味?
我说道:不用闻,兰香扑鼻。
她说道:你且看!
说罢,她翘起兰花指朝那墨池一点,妈呀,立时一股腐烂的恶臭迎面扑来。
我边干呕着边说:麻烦快变回兰香,此味臭不可闻!
她又翘起兰花指朝那墨池里一撩,那墨池重又散发出一阵阵的兰香。
墨仁又带我来到另一个距离约二米远的圆形墨缸边,指着墨缸里的墨说:你嗅嗅这墨缸里是什么味?
我嗅了嗅说:好像有一股酸臭味,我曾在你们正大学院的大门口闻到过。
她问道:知道这墨缸里的墨是用什么做的吗?
我猜道:油烟?松烟?
她摇摇头说:不对,是“故烟”,是用烧故纸堆的烟制成的,越是年代久远的故纸堆,制出来越是酸臭。但别看它们闻起来酸臭,可一旦写起来,就成了让人不得不信奉的“墨守成规”。你信不信我能把这腐乳(儒)味的酸臭气调制成新鲜的鸡汤?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好点点头。
但见她又翘起兰花指(你也可以叫鸡汤指)朝墨缸里轻轻一点,顿时一股油得让人发腻甚至特想打饱嗝的鸡汤味向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