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感觉到缸里逐渐上升的温度炙热难耐时,突然听到缸外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只听那莺啼一样的声音说道:天帆哥,别着急,我来救你了!
话罢,我感觉那口缸突然被什么东西撬开了。再一看,原来是林莞尔正坐在一片跟小木舟差不多大的榕树叶上,手把着洞箫,竟然用嘴里吹出的箫音的音波将缸撬了起来。
林莞尔撬开缸后,轻轻一拍那片榕树叶,榕树叶便擦着地面一铲,将我收纳进它的叶身上。
随即,这片硕大的榕树叶便宛若飞舟一般,带着我和林莞尔,自如地穿行在密林深处。
终于,我们消失在林海里,而司马缸无论在乌云战车上如何寻找,都无法发现我们的踪迹。
脱离了危险区域后,林莞尔边看着我被砸碎的已经血肉模糊的双膝,边看着我被烫伤的后背,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忍住疼痛有气无力地说:咱们这是去哪?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林莞尔噙着泪说:天帆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呼唤“老榕”,这样老榕王就能更早地告诉我你有难,或者你完全可以吹起短笛直接召唤我吗?你看你现在,伤得该有多痛呀。
妈呀,我竟然把林莞尔给我短笛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再去摸怀里,短笛已经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看来是哪一刻不经意间丢掉的。
我苦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反正暂时还活着。就是死了,也能少受不少罪。
林莞尔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朝我的双膝和后背上喷洒药水,边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的痛就是我的痛。你死了我也……
我转移话题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林莞尔答道:见老榕王。
我又问道:老榕王跟你是什么关系?
林莞尔想了想说:听我爹说,它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反正,它是我的祖先。
我强忍疼痛地问:那你怎么称呼它?
林莞尔随口说道:反正也弄不清辈份了,我干脆就叫它∞爷。
我从疼痛中升华出一点欢笑说:原来是“无限大爷”呀。
正这样说着,我们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老榕树面前。
快到老榕树面前时,载着我们的那片榕树叶开始逐渐减速,慢慢地如飘落的羽毛,落在老榕树盘根错节的树身处。
我见到巨大无比的老榕王后,突然有一种小孩子见到伟岸父亲的感觉,还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哭,想要倾诉的冲动,但是肉体的剧烈疼痛又让我欲言又止,想说又说不出来。
老榕王见到我,又用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说道:孩子,你受苦了。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用脸靠着它饱经沧桑的树皮,啜泣起来。
这时,老榕王突然抖落一片树叶,覆盖在我的后背上。顿时,我感觉灼烧感很强烈的后背,有了阵阵清凉。
老榕王继续说道:孩子,这叫生肌叶,它会让后背溃烂的肌肤迅速恢复原状。至于你的膝盖,我是无能为力了,让莞尔的爹给你治治吧。
此刻我只想哭,只想依偎在老榕王的怀抱里放声大哭。
林莞尔呢,也用手轻轻摩挲着我后背上的生肌叶,来给我以些许的抚慰。
老榕王待我哭了一会说道:孩子,会好起来的,一切会好起来的。看到救你出来的那片榕树叶了吗?它就是你曾经接住的那片叶子。我跟你说过,万物相联,它和你也相联,我们都相联。
我看了一下我正在它怀抱里的那片叶子,简直不敢相信它变得这么阔大,像我手掌纹路的叶脉也变得更加清晰。
再一看,我忽然发现在它的叶梢上有一小片墨迹,便忍不住地问道:难道是它吸走了“砚狱”中快涨到我嘴前的墨汁?
老榕王答道:是的,孩子,当你呼唤“老榕”的那一刹那,它就瞬间连接上了根系,通过一根根你所看不见的根络,吸走了那些危及你生命的黑暗。
我靠在老榕王的树干上,轻抚着身下这曾经救过我生命的榕树叶,顿感自己又有了重新开始的力量。
这时又听老榕王说道:孩子,希望你遭此大难后,不要怨恨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是你。原谅被蒙蔽的,宽恕被障碍的,救赎被毒害的。“劫难”不要成为“心结”,而要成为“了结”。什么时候你见众生都是佛,你也就成佛了。佛是什么?佛就是万物互联,佛就是万物一体。
我听着老榕王的话,似懂非懂,似明非明,但这颗受了极大伤害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些疗愈,似乎得到了一些解脱,似乎得到了一些释然……
拜别老榕王后,那片榕树叶又继续载着我和林莞尔向竹海驰去。
来到林莞尔家,首先看到的并不是林莞尔的父亲林竹仙,也就是那位粘蝉老人。我首先看到的,是失去双手的冷月溪。
但见冷月溪在院中正恭候着我们的到来,他面前的茶桌上摆放着几个茶杯,但却并没有茶壶。
见到我和林莞尔乘坐着那片榕树叶降落到院中,冷月溪空悬着没有双手的胳膊向我们走来,做出要抱我的姿势。
我心想:他都没有手了,怎么能抱我?难道用胳膊吗?
正这样想着,没想到突然感到一股双手抱住我腰间的暖流。奇了怪了,他明明没有手啊,我怎么会感到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在抱起我。
没错,我没有看错,冷月溪正用“没手”的手在抱着我。也就是说在正常的视线下,我处于一种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举的状态。
冷月溪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渴了?我还可以用另外的手给你端来一杯茶。
说完,茶桌上的一杯茶便在凌空状态中,轻轻被冷月溪另外一只无形的手端到了我的唇边。
我喝完茶后问:这是什么功夫?
冷月溪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对我说:你是不是总习惯于看到有形的手,那好,我就显现给你看。
说罢,冷月溪突然从一条没有手的胳膊里伸出三只柔软的机械手,两只托着我,另外一只端着那个茶杯。
我又问道:你装了“义手”了?
冷月溪接着说:“义手”才能装几只?有形是有限的,无形是无限的,我装了许多无形的手,你现在可以叫我“千手冷月溪”。
话罢,但见靠在墙根上的一堆竹棍突然一个个像有人拄起拐扙一样立了起来,进而在空中上下舞动,那架式真有些让人眼花缭乱。
倏忽,我又看到一个茶壶从竹屋里飘出来,但听冷月溪冲着屋里说道:阳燧,茶凉了,客人要喝热茶,你还不用你的头给烧一烧。
但见屋里走出一个头上长着大肉瘤的小老头,那肉瘤平平的,足有一个脸盆那么大,可以说顶他两个脑袋。
这小老头侏儒身材,带着一个火红色的肚兜,样子既童趣又老态。
但见他拿起空中飘浮的装着茶水的茶壶,放在自己头上的大肉瘤上,只一会儿的功夫,那茶壶里的茶汤便沸腾起来。
冷月溪见茶水开了,便用一只无形的手把茶壶拿到茶桌上,朝茶杯里续水。
我一看这惊异的场面,忍不住问冷月溪:难道他是用头烧开的水?
冷月溪很认真地说道:没有办法,阳燧的阳气太盛,他需要发泄一下。
这时,林莞尔冲着阳燧说道:对了,阳伯伯,天帆哥脖子上套着的项圈您能不能熔断?我试了半天,都无法卸下来。
阳遂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脖子上的项圈,笑着说:这太小意思了。
说罢,就站到离我十步开外的地方,盘腿坐在地上,作打坐状。
不一会的功夫,阳燧的脚上开始冒起烟来,接着是手上,再接着是头上,在烟雾缭绕中,火苗窜起来了,紧接着燃起了熊熊烈火,将阳隧烧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在地上剩下那个完好无损的红肚兜。
我吃惊地问:这不是自焚吗?犯不着为了解开我脖子上的项圈这么玩命吧?
林莞尔笑着对我说:阳伯伯这练的是“阳化功”,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罢,我突然感觉到脖子上的项圈开始自己动了起来,陡然冒起了烟,又燃起了火,但并没有感到烫,更没有一丝一毫被烫伤的感觉。
烧了一盏茶的功夫,项圈消失了,只在我脖颈的凹处落下了一点白灰。再一看那红肚兜,如同变戏法一样,慢慢地自己立起来,接着从里面来了个大变活人,阳燧又原模原样地盘腿坐在那。
我一看,忽然想起什么,便伸出左手问阳燧:阳伯伯,请问我这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您能熔掉吗?
阳燧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我看到了,也试了,暂时功力还达不到,那东西的熔点太高。
正这时,院门被推开,从院外走进了粘蝉老人、铁匠王、朱疱丁三个人。
只听粘蝉老人笑着对我们说:今天真高兴,刚才我们三个给一头猪换了四个蹄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头猪竟然飞了起来,撒欢一样飞了。
林莞尔俏皮地说:爹,看来以后猪要是想飞起来,不用站在风口了。
粘蝉老人继续说道:站在风口飞起来的猪,等风停了,早晚都要摔下来。哪像我们这用高科技武装的猪,飞多久都没事。
冷月溪不苟言笑地说:竹仙,正好你们回来了,咱们合力给箫天帆同学做一场“千腿术”吧?
粘蝉老人看冷月溪还用无形的手抱着我,便说道:怎么,一直抱着,不感觉累?
冷月溪回道:就跟抱着无物之物一样。
粘蝉老人说道:那好,就用你这“千手”当手术台,给箫同学来个“千腿术”。
冷月溪问道:不知竹仙怎样设计?
粘蝉老人诙谐地答道:当然不能设计成蜈蚣腿那样,或者螃蟹腿那样,否则箫同学不是横(hèng)着走就是横(héng)着走,那多没有创意,那只是低级的仿生学。我想既然他的膝盖废了,我们不仅要废物利用,更要废物活用。
阳燧向粘蝉老人问道:老家伙,你有什么大胆的举措?
粘蝉老人答道:老老家伙,我是这样想的,把箫同学的两个膝盖做成两个科技中枢,一者不仅保证他能跟正常人一样走路,而且能通过节能环保可持续性燃料,让他自由自在地上天。二者借鉴咱们跟冷教授合作开发的“无形千手”概念,给箫同学开发出“无形千腿”,而且让这“无形千腿”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无影脚就不用说了,最关健是“无影炮”,让这“无形腿”能有击溃千军万马的本事。三者,现在他身上所有的app功能不是暂时不能用吗?我们就在他的膝盖上把我们自己的app功能都给他安装上去,让他的膝盖成为另一个能施展神通的控制面板。
铁匠王响应道:竹仙,我第一个把我的“战斧”利器传给他。
朱疱厅也响应道:竹仙,我也把我的小隐形功传给他。
阳燧拍了拍头上的肉瘤说:我当然可以把阳化功给他,但我的“肉瘤烧水功”就免了吧,因为他脑袋上也没有瘤子呀,不能硬造出来一个吧。
大家说完,都看着正在用机械手抱着我的冷月溪。
冷月溪不自然地说:看我干什么?我本人做手术台还不行吗?
粘蝉老人笑着问他道:那你的千手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