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苟想了想自己看过的资料,说道:
“为何不赎买了奴籍?我看你这陈设,当是不缺财货吧。”
崔可儿止住了哭泣,答道:
“阿父牵连的案子不小,却不是财货能通的。”
老苟点点头,又问道:
“似你这般颜色技艺的,怎么没给分去礼乐司,便是去了掖庭,也好过给无赖欺辱啊。”
那崔可儿回答道:
“一是阿父的袍泽们出力,免了为人奴仆的苦命,二是奴家有胡人血脉,掖庭的管事婆婆说奴家长得……长得太过妖媚,这才留在了家中。”
我去,原来颜值也不是万能的啊,太好看了也是罪过啊。
“就没人赎买你么?”
崔可儿摇了摇头,语气坚定:
“几位叔伯都曾要替奴家赎身,但奴家立过誓,定要还了家父清白,才不枉了我娘亲自尽之血。”
老苟为人谨慎,又多问了几句,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崔可儿的父亲名为崔冉,为原并州总管,弘农郡公刘世让的麾下,历任参军主薄,负责掌领文书,参与机要,是刘世让的亲信部下。
当年刘世让镇守雁门,突厥处罗可汗与高开道、苑君璋并力攻打,情形十分危急。刘世让坚守一月,敌人方才退却,战阵激烈之时,亲兵文官尽数上阵,崔可儿的父亲中了流矢,这才退伍还乡。
后来刘世让改任广州总管,高宗李渊曾问他安定边疆的策略,刘世让答曰:
“突厥南寇,徒以马邑为其中路耳。如臣所计,请于崞城置一智勇之将,多储金帛,有来降者厚赏赐之。数出奇兵略其城下,芟践禾稼败其生业,不出岁余彼当无食,马邑不足图也。”
大意便是认清主要战场,从战略上占据先机和主动,再使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战术,以利益分化敌人内部,以破坏其生产力的方式削减对方实力,最终做到知己知彼,从而彻底遏制突厥南下的战略意图。
高祖曰:“非公无可任者。”
于是当即下令,让刘世让改道北上,施行此策。
突厥害怕刘世让的威名,于是用了反间计,四下散播谣言,说刘世让与突厥可汗通敌为谋,将要作乱。高祖李渊听而信之,连审理都未曾进行,直接杀了刘世让,抄没其家产。
此事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刘世让为人忠义,以往两次被俘都未曾叛变,再加上待人和善,与军中众将领交情甚好,众人闻听此事时,都不敢相信。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都曾亲自前往太极宫询问。
崔冉虽已退伍从商,却因担任过主薄一职,从而被牵连在内。入狱之后,崔冉一再鸣冤,也不肯做背弃旧主之事,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审理此案的酷吏寻不到证据,便以其妻室为突厥胡女为由,想直接判个斩决了事。
崔可儿的母亲自幼习武,性情刚烈,当场夺过差役的横刀,大声辩护,随后自刎于公堂之上,血溅案牍以示丈夫清白。那酷吏受了惊吓,一旁陪审的贵人也发了话,这才改为流放,家人贬为贱籍了事。
老苟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却是这桩事情。
此案牵连极广,直到贞观元年方才翻案,可算是唐初最大的一起冤案。
崔可儿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翻身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再也不肯起来。
老苟嘴角一抽。
靠,这路数看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