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在干嘛!”
“小子你知道吗?当时我还是帮会老大时,我最信任的兄弟背叛了我,警察抓我时,我正在迪厅里和女人跳舞,跳的就是这首歌!”
范老大怒吼道。
“这太巧了吧没……没事……范老大……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再东山再起!”
“对,东山再起……老子在监狱里等了十年,十年啊!就想等一个机会!老子要争一口气!到不是要证明老子多么了不起老子是要告诉人家,老子失去的东西老子一定要拿回来!”
然后他不等我说话,又兀自状若疯魔的跟着唱起来。
我第一次看到范老大的这个样子,眼神的狠厉使我感到害怕,那是经历过尸山血海,充斥着野心与仇恨的眼神。
突然,歌声戛然停止,喇叭被关了,犯人们响起一片不满的哗然声。
就在大家准备散了时,喇叭又诡异的突然发出了声音,这次却不是歌声,更不是狱警讲话,而是一种人的……惨叫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后甚至让人怀疑是厉鬼发出的声音,在整个广场回荡,而其中隐隐还伴随着有节奏的敲击,像原始人拿着棒槌敲击在野兽的头骨,充满恐怖与野蛮!
“哐!”
“哐!”
敲击声消失了,惨叫声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仿佛生命奄奄一息。我听的头皮发麻,心想事不关己,还是赶紧离开广场为妙……
“陈……默……你要……好好……生活!”
喇叭里突然含混不清的说了这样一句,似乎像临终遗言一样,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吐了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听的一愣,好像在叫我的名字,而且这声音是如此熟悉!
好好生活好好活着
这是安迪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细细陈述安迪逝去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他想听音乐了,于是请求调在广播室里值班,你知道的,对他来说很容易,于是就放了,他若独自戴上耳机享受他的霍洛维茨,李斯特,肖邦,莫扎特的钢琴曲,没有人会理会他。但他鬼使神差的选择打开了喇叭,并锁上了门,而且只有一首歌的时间,一次的机会,他选择与几千个陌生的甚至有的讨厌他的同区狱友们,一起享受这首《坚强的理由》。我并不认为他为了我才点这首歌,他只是好奇我最喜欢的歌到底是怎样的,听着听着入迷了,完全不理会门外咆哮的狱警,然后接到消息的典狱长秦刚悲痛的失手打死了他。
整个事情也就是这么简单。
不,错了
大错特错!多年以后我才想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和偶然,当他在夕阳下凭借自己非凡的才华获得一箱冰啤酒时,他便打算向真正的自由得寸进尺了。向秦刚提出起诉是他第二次对自由的试探,打开喇叭是他的第三次对自由的试探,他以为自己能为大家制造大量财富,很特殊,无论是秦刚还是整个监狱,都需要他这个首都华尔街之狼,他可以随意的坐地起价!
他错了!只要他还在监狱,他永远是一个犯人,一只笼子中的鸟,主人可以允许鸟儿在笼中踱步,但绝不允许鸟儿打开牢笼,甚至探头也不行。
当秦刚发现他居然说不会告发自己贪污的罪行时,他便知道安迪已经再不是自己的摇钱树,而是自己潜在的威胁,秦刚决定找一个恰当时机来合法的毁灭他。
而当安迪向秦刚起诉被以紧闭的方式驳回时,他便在漫长黑暗中意识到,自己永远只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只为取悦主人,任何对自由的试探都将被无情的抹杀。
我想以安迪的绝顶聪明,他明白自己的再一次的试探的唯一结果就是毁灭,即使是一小步也不行,但他还是做了,仅此而已。
人获取自由的唯一方式,并非一定要飞出牢笼。
安迪的方式是一头撞死在笼子里,以捍卫他那一颗敏感而自由的心,我很敬佩,很痛惜,但我不能苟同。因为生活不是童话,鸡蛋撞向石头不可怕,可怕的是鸡蛋以为自己是钻石。若是我,我先将鸡蛋修炼成石头试试看,不成,先修炼成皮蛋也行。选择死亡虽然不是一种投降,但他也将永远无法获得胜利。
我突然想到了秦刚在对我们新犯入狱第一天的训话中,引用的阿尔贝加缪的一段话
“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裂痕生活,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痕,固执的迎向幸福。因为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而只要竭尽全力就是应该是幸福的,拥抱当下的光明,不寄托希望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本身就是对荒诞最有利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