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嗯,以阿婆过往的经验来看……不同人的掌中示现的图式是不同的,五指连心,你五指的五根裂线代表了你五根姻缘线,说明你来世将遇见五个在你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且是几乎平行出现,你的小拇指处的姻缘线先断,说明此此人视你甚轻,所以先与你了却姻缘。食指处的姻缘线其次,说明此人受千夫所指,品行不端,便也了了,大拇指与中指争锋相对,拇指与中指,一个最长,一个最有力实用,说明这两个姻缘者一个万众瞩目,魅力无穷,一个智力超群,能助你成就事业,但最终还是实用战胜浮华……但我始终没想明白的是,为何拇指线最终断了,而无名指后来居,此指应是你所有姻缘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啊……也许姻缘,更要看缘分吧”
我暗想这老太婆又拿我开涮了,说的看似十分有理,实则胡诌乱掐,疯言疯语,但表面是我还是头头称是,赞叹不已。
“一天不吃人间饭,两天就过阴阳界,三天到达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
这已然是我进入地府的第三天,鬼卒们执着骨鞭严催怒斥一批犯人,想是这批犯人快送入“道”了,急着下班呢。
而奇怪的是,任鬼卒打的皮开肉绽,两股生花,犯人们还是面色凄然的强登旁侧的一阶台石,台石通向虚空出的一座高台。
“这便是地府的第四关,望乡台了”
望乡台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除了一条石级小路外,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站在上面,五大洲、四大洋都可以望见。最初望乡台设在第一殿,因包老阎罗原执掌第一殿,由于他过于慈悲,怜悯屈死,屡放还阳伸雪,被降调第五殿,司掌叫唤大地狱并十六诛心小地狱。
“鬼魂去地府报到前,对阳世亲人十分挂念,尽管鬼卒严催怒斥,还是强登望乡台,最后遥望家乡,大哭一声,才死心塌地前往“阴曹地府”。所谓“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孙儿,我观你神色气质中无半点对尘世的留恋,想是不会做这等哭哭啼啼之事吧?”
老太婆话音未落,便欲转拉我去别处……
“不!我要去!”
我虽确实对人间无半点留恋之思,但我还是想看看最后一眼我的家乡,父亲的坟!
“嗯?”
“决定了?”
“决定了!”
“那走吧”
阿婆拉着我的手,走上了石阶小路,在一众犯人羡艳愤怒的目光下,我们直登望乡台,鬼卒也不阻拦,反而毕恭毕敬的说了声“婆婆好”
我暗想这个老太婆到底什么来头,在地府里到哪儿都是畅通无阻,为所欲为。
与其说望乡台是一座天台,不如说只是一处断崖,站在望乡台上,万里阴风吹的人站不住脚跟,台下是万丈深渊,氤氲朦胧。
“望着台下”
阿婆指了指脚下的深渊说道
“唔……”
深渊的寒气钻去了骨髓,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除了大雾与游魂,我什么也没有望见,但我隐隐觉得深渊下,有某种可怖的生物,同样用冷漠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想到尼采的一句话“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望见什么?”
“雾……”
“唔什么唔,给我用心点,集中意志,给我想象你内心深处最想见到的亲人或者地方,望乡台便会浮现”
阿婆抽手将我脑袋“啪”的一削,恨铁不成钢嚷道。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嘴里不禁又默念起母亲教的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顿时觉得内心清净如白茫茫大地,旋即我又集中意志……
华夏,红冈市,罗田县,仙女山,龙石村,龙石桥,老槐树,烂泥路……
“看到了吗?”
“看到了”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令我魂牵梦萦的故乡!但不知为何,我心念描摹父亲的老屋,望乡台却没有为我示现!我像一个阔别家乡几十年的游子,茫茫的站在村口,踯躅不前。
突然我俯瞰龙石村,梳理了一遍心中关于老屋位于村中的坐标,一座残垣断壁引入眼帘……
唯有一堵高高的残壁树立在荒草间,上面依赫然写着红色的大字“拆”!原来老屋早已被哪个王八蛋夷为平地!
我意下不甘,心中默念父亲的坟地所在,此时夕阳落尽,一刹眼,我看见村后山的一处乱葬岗中,一株说不上名的枯树下,立着一垒山包,包上插着一块破木板子,也许是雨水侵袭的缘故,上面的依稀辨别用红色漆笔写着,龙石村……陈秋壑之墓!
我父亲的坟墓!
秋壑,正是我那喝酒喝死好吃懒做,自诩为半吊子读书人的——爷爷,为我父亲取的名字,希望父亲长大后品如静穆之秋,胸有“丘壑”,可叹父亲也没有摆脱爷爷同为贫农的命运!
可……再不济,我那没享过几天福的父亲,生前再糊涂狼狈,死后也不至于被人随意葬在这乱葬岗里,无人问津!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我感觉自己眼泪在飙!
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命运总是如此不公?!
你可以怎样蹂躏蹉跎我!可以辱骂折杀我!给我使绊子,给我带绿帽,穿小鞋,断腿断肐膊,眼瞎耳聋,众叛亲离,死无全尸都行!那是你给老子的命!老子认了!但你!为什么要殃及我的父亲!!那是谁我唯一的亲人啊!!难道老子就是他妈天煞孤星,在我身边的人都将一个个死去,父亲也是,童晗也是,你这不长眼的贼老天,老子日你这只不仁的刍狗子!老子日你乌龟儿子王八蛋!老子来世刀剐了也要把你戳一万个窟窿!老子诅咒你将永堕黑暗里!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我不知是否天有所感,本是明朗的天空适时下起了碎雨,沉闷的雷霆在乌云酝酿愤怒,似给我最沉重的警告!
但我不与理会,我又集中已近紊乱的意志,试图穿越那坐荒坟底下,今天老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尺,两尺,三尺,四尺!四尺二!五尺!
我乡下土葬埋棺的深度是有风俗考究的,一般是看有子无子,无子者埋于地下三尺九,一子者四尺二,多子者四尺九,我父亲独我一子,棺椁应该埋在地下四尺二位置!就算埋棺人再精于测量,棺椁也得处在四尺左右的位置!
可如今我的意念已经到达五尺多的位置,依旧没有发现父亲的棺木!
难道被哪个缺德的盗墓贼窃走了?可这山后的乱葬岗一般都是埋葬独自死去的空巢老人或者流浪者,没有哪个盗墓贼这么不开眼吧!
我有点焦急了,以至于我的本体脑袋出现剧烈疼痛的症状,大把大把的虚汗从额头淌下,六尺,七尺……
“啊!终于找到你了!”
我终于找到了父亲的“棺椁”,但与其说这是父亲的棺椁,不如说这是父亲的裹尸布!一团用棉被包裹尸体的蝉蛹!
父亲死后连一块像样的棺材板子都没有!我不求楠木,梨花木,柏木这些富人之家用的木材,只求有一块用普通松木,杂木制成的能为父亲遮风挡雨的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