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百尺楼早上起来,没见凌彼苍在刺史府内活动,便让金砚去叫了两声,回来却报说客卿睡如死猪,干叫不醒,百尺楼也没当回事,读书、吟哦,一切照旧。孩子们倒是都挺高兴,早课没有凌彼苍跟着插科打诨,摇头晃脑,早餐也不用阻挠他吃了。
百尺楼端坐书房公文,不一会儿,直笔小侍童来报告,说是考工大人来拜访先生,百尺楼知道这位好友可能要“颇有微词”,上次是有外人在侧,不好意思说,这次再来肯定是收复失地来了,只好命家童侍棋在水榭中摆好纹枰。
山清水见百尺楼在纹枰旁边等他,知道这是又祭出了堵嘴战术,两人便在水榭中对弈起来。百尺楼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习惯,如下不出手筋,绝不会先开口问话,便凝神应对。他和山清水棋力相差不远,但他心智专一,棋风顿时轻灵起来,落子如飞,将山清水杀得居然没有还手之力,硬是没寻着开口说话的机会。
门外小僮知书已经往返两次,每次都被百尺楼用眼神示意退走,急的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要进去报事又犯难处,和一帮小孩儿在堂下急的乱转,小牙一咬,干脆跳到百尺楼的书桌上,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知书提笔,一笔一划地在云痕笺上写了几个字。
百尺楼正在聚精会神,一会一个小纸团蹦蹦跳跳地落在纹枰旁边,百尺楼虚抓一记,摄起来打开一看,写的是“阳姐姐昨夜大闹应天官署”,心中自没当一回事,但心神专一的功夫却给破了,山清水落下一颗白子:“百尺道兄,怎么忽然心生旁骛?”
百尺楼再一看这局势,眼看要丢三子,已经无法挽回,便直接向山清水开门见山问道:“清水兄,有什么话想和在下当面说?”
山清水也不再收束,劈头就问:“你可曾听说过‘始作俑者’?”百尺楼笑道:“原来清水兄这里憋着兴师问罪呢。”
山清水直截了当说道:“你不该将分光镜用在监察士民上,你可知这么做会人人自危?”
百尺楼反问道:“不自危怎能自律?”
山清水不满意地说道:“你监视的都是苍头百姓,对世家是没用的。”
百尺楼说:“在下以为不然,东海中有一种蛸兽,身有八臂三心,以心使臂无所不往,但没有腕足,它就无法行动,只是因为腕足才是行动工具。王朝士民绝不能成为蛸的腕足,如果人人自危,就不会成为被役使的工具。清水兄是宗家大作,造物对于清水兄来说可以是自娱,也可以是修行,但我用之就能利天下了,请清水兄三思。”
山清水叹了口气:“鄙人看到自己的造物被用在俗世权争上,总感到痛心疾首。百尺兄,听说你还想用它监视同道中人?”
百尺楼展开素扇:“谣言,绝对是谣言。用修真者的炼器去监视修真者,这无逻辑可言。清水兄是钜子门徒,可曾听说过‘班门弄斧’么?”
山清水皱眉道:“虽然不无道理,可鄙人还是不希望你将分光镜用在世上。”
百尺楼笑道:“此事有利有弊,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清水兄,请看在下妙手!”当即在去九二上下了一枚黑子,山清水考虑了一会,越来越觉得思路不继,在去八四上应了一手,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百尺楼乘势如风,山清水又应了几手,愈发感觉艰难起来,正在凝神苦思,又有个小纸团飞入水榭了,却扔得高了些,偏了些,直奔山清水脑袋而去,百尺楼一惊,凌空一抓将纸团吸在手中,本来想直接笼在袖子里不去看它,却想到这纸团一投用力如此之大,显然是小孩子们心思不稳,手上失了准,看看也未尝不可,便打开一看,写的是“城南有一队军士过境,无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