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皮匠站直,高喊一声,燧石刀忽然意识到所有皮匠都手持武器,站成一排,就连皮匠的女人们也都拿着棍棒。
“燧石刀,你是乸乸家的刀匠,在归顺你们部族之前,我是盲鲨水道的皮匠。我为很多部落制作盔甲,比你自由,也比你强大。而在我选择成为一个皮匠之前,我是盲鲨水道港口朔坎酋长的儿子,我本来有机会成为我们部落的战争酋长,但我的哥哥在决斗中赢了我,他留我一命,但我必须离开部落。燧石刀,你拿到海图后,我们部落占据的海岛成为你们志在必得的港口,你们的战争酋长用卑鄙的方式发动奇袭,我的父亲,我的哥哥,还有我们部落二十多名优秀的战士都死了,我的母亲,姐妹们,孩子们都被鳅祈卖给采菇人。”
燧石刀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大皮匠把鲸须长矛对准燧石刀的胸口,然后收了回来:“是的,我就是来报仇的。砍掉你的双手,没什么不对,谁让就是这双手偷了海图,没有海图,你们只是一撮弱小的瞎眼垃圾。我本来也应该杀了你,但可惜惩罚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部落,他们联手戕害了你,夺走你的女人、孩子,和对我做的一样。”
大皮匠放下长矛,长声大笑:“怎么样,燧石刀,加入我,我帮你抢回女人和孩子,只要你帮我杀了乸乸、酋长,所有其他人。或者,你还是坚持你的怯懦?像虫子一样躲在这儿?随你便!”
大皮匠一抬脚,把儿子的尸体踹入大海,挺身举起长矛大声呼喊:“报仇!报仇!报仇!”众多皮匠呼喝着,摘掉脸上的毛巾,向公屋的方向杀了过去。
燧石刀呆立片刻,醒悟过来,赶忙追了过去。
大皮匠和他的手下向公屋,猝不及防的部落成员一下就被杀死了十几个,那些奄奄一息的病人根本无力反抗,而有战斗力的战士、猎人和祭司早就走远了。巫女们只能四散逃命,根本不敢和凶神恶煞的暴徒对抗。
呴呴拉着两个孩子没命地跑上公屋,希望这里的守卫予以庇护,但她看见只有战争酋长拎着战斧守在乸乸前面,乸乸站起来,伸手拉过呴呴,扶着她和战争酋长走到楼下。
“这里,只有病人、妇孺和我这个老太婆。”乸乸大声叫着,大皮匠看到乸乸下楼了,挥手让手下暂停屠杀,围拢过来,杀掉主母,就算报仇雪恨。
“酋长大人,你屠戮盲鲨水道港口朔坎部落的时候,不也是妇孺?”
“我给了战士战斗的机会。”战争酋长向前一步,并不退缩:“你恳求我收留你们,我接纳了你们,对你们和自己人一样。”
“你接纳我,是因为我就是个皮匠。但你不知道我还是朔坎家的儿子,你的战斧上有我亲人的血,我忍受这个屈辱,就是等到今天向你的复仇。”大皮匠狞笑:“瘟疫也是我带来的,我从近海部落买了感染的尸体,让尸虫藏在盔甲里。你的人,就这样倒下了。怎么样?你是不是会后悔了?如果你们没有野心,现在盲鲨水道仍然一片和平,战争是从你们开始的,现在由我来结束。”
“你这个畜生!”战争酋长勃然大怒,但被乸乸拉住了。
乸乸几乎恳求地说:“放过女人和孩子……杀了我,你就报了仇。”
“晚了,我今天一定会杀掉这里的所有人,女人,孩子,病人。我才不会像你们假惺惺地和采菇人做奴隶贸易,那让我恶心。好吧,我知道你们不服,尽管你们的战争手段也一样卑鄙。不过,我给你们公平,给你……”他指向战争酋长:“给你一个杀掉我的公平机会,不过,就算我死了,我的孩子们也不会罢手,今天我要替盲鲨水道带来和平。”
说完,他挺长矛稳步上来,战争酋长蔑视地哼一声,挥着战斧上前,他希望尽快解决大皮匠,然后或许能换回一线生机。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战争酋长马上发现这个对手不但老练而且比他更有力气,他如果不是被菌钉感染而变得精力充沛,很有可能几个来回就死在他的长矛之下。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在盲鲨水道纵横往来没有对手的大酋长,他很快沉下心来,任由大皮匠长矛左右突刺,他守住要害,伺机反攻。大皮匠占了上风,正在得意,忽然,呼啦啦一阵爆裂声响起,公屋背后,霾母虫丸子的库房居然冲天火起。
海民很少见到火,更不要说如此大火,所有人目瞪口呆,女人们默念海神宽恕。
而十几只天人虫闻风而来,在公屋上空展翅盘旋几圈,确定下面有人,就开始依次俯冲,每次都精准地刺杀一名人类,不分敌我,无论阵营。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战争酋长见大皮匠分心,立刻挥动战斧砍断了他手里的长矛,但并不追击,而是翻身背起乸乸就跑,呴呴带着孩子在背后紧跟。大皮匠不甘心,拔出短刀要上前追击,但一只天人虫直扑下来,幸好他一个儿子扑了上去,和天人虫扭打在一起,同归于尽。大皮匠定一定神,四下环顾,只见天人虫转眼间已经杀死他数名儿子和学徒。而他姐姐也倒在血泊中,正喷出满口鲜血,朝他大喊:“跑!”
战争酋长背着乸乸逃窜进公屋,呴呴拉着一个、抱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跟了进来,怀中的女孩而已经吓呆了,手里拉着的男孩儿则跌跌撞撞,脑袋也撞了个大包,一路嚎哭。战争酋长慌不迭地想找地方躲藏,忽地从天窗钻进一只天人虫,在公屋会堂狭小的上空一个盘旋,一猛子扎下来,用前肢刺手直刺战争酋长,战争酋长不敢伤害天人虫,只是挥舞战斧奋力往外封挡。几个回合,一下居然没能封挡出去,刺手直刺进他肩膀,连带刺穿了身后背的乸乸。
战争酋长闷哼一声,和乸乸一起翻滚倒地,天人虫嘶地一声尖叫,向呴呴猛攻过来。呴呴一闭眼,却听见身后一声怒吼,只见一根战甲虫刺深深刺进天人虫脑袋,他身后正是燧石刀赶到了。天人虫被伤了要害,浓稠的红色汁液喷涌而出,倒在地上像被鱼叉插中的鱼一样垂死扑腾着。
燧石刀不及解释,呴呴正要去救助乸乸,乸乸却指着天空,几只天人虫正要俯冲下来。乸乸全力喊一声:“跳海!”
燧石刀和呴呴会意,拉着两个孩子直接从窗口跳进大海。
天人虫没有眼睛,但依靠强大的温度感应、听觉和嗅觉在天空和陆地都极具杀伤力,但并不会水,因此盘旋一圈,失了活动目标,转身去追赶正向制皮工场逃跑的大皮匠一行人。
火势蔓延,公屋也被点燃了,战争酋长全力将乸乸拖出公屋,逃到海滩上,所剩无几的巫女和病人都躲在浅滩,有些病人撑不住咽了气,随着海水漂走了。燧石刀和呴呴相互扶持,紧紧抱着孩子,等到火熄烟灭才回到岸上。
乸乸撑到呴呴回来,握着她的手,把海象牙徽记给了她,然后去世了。公屋完全被焚毁了,剩下的部族成员,病的病,伤的伤,哭声一片。战争酋长神志不清地躺在海水中,目光看向天上,霾母虫的眼睛也正看着他。
远处,大皮匠带着五六个手下驾驶木筏远去,木筏遇水,一只食腐蠹鱼钻了出来,被大皮匠一掌拍死。
“大海,我献上我的眼泪,海可曾因此变咸吗?大海,我献上我的鲜血,海可因此变咸吗?大海,我献上我的骨肉,你可曾因此变咸吗?……”
大瘟疫席卷海民部落,整个盲鲨水道四处都是浮尸,人口损失一半,海民世界刚刚兴起的繁荣时代结束了。由于人口锐减,海岛之间的生存空间变得宽阔,企图扩张的海上战争全部结束了。一代人的仇恨被死亡瓦解,海民部落由于彼此隔绝,也再次成为克苏恩最为友善、好客的民族。而采菇人因为这次减丁,再次凌驾于各部落之上,成为盲鲨水道的影子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