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处暗礁,达诺钻出水面,朝在暗处停泊的快筏上的棘刺点点头。棘刺在一卷儿皮子上写下坐标,迎风放出消息吉丁。在棘刺身后,鲸背手持投矛侍立,他已经换了一身采菇人的装扮,显得少了顽皮稚嫩,而是有些成熟稳健了。
盲羊皮做成的风笛(Neyanban)吹响,配合的是欢快的打击乐,阿班领班的老者吹奏风笛,瞎眼的老妇人吹奏蛇笛,学徒阿班兄弟两个敲击手鼓和小鼓,年轻的阿班女孩儿则在中央的海象皮垫子上跳起欢快的旋转舞。曼娜学了几下,也下场跟着跳了起来,她拉着小山想让他也加入舞蹈,小山羞涩地拒绝了。一边儿莞尔侍立的波尔就不断给他满上生命之水——冷蒸馏的烈酒。
醮檀重新检查了傀儡人守卫的位置后,欢乐地跟着音乐耸着脖子走进内厅,他走到四角,分别又再点燃几个霾母虫丸子,登时内厅的火光明亮、珍宝映射着火光更显富丽堂皇。醮檀朝小山呵呵笑着,跟着音乐舞蹈起来,发出一阵小舌震颤的呼哨,直接指挥着音乐进入高潮,所有人跟着呼哨叫快乐节奏起舞。姑娘们跟着佝偻的、笨拙的,但不失奔放的醮檀而鼓掌舞蹈(参考阿波舞)起来。阿班兄弟看着妹妹和曼娜、波尔的舞姿,心神摇曳,手鼓敲得山响。而阿班领班则和老妇人一唱一和地用苍老的声音歌唱起来——唱的是木化石之战的英雄往事。小山醉了,听着唱词,看着墙上的壁画,仿佛看见大地上布满烈火,勇敢的火骑兵驾驭着战甲虫斗志昂扬,而对面,海民英雄则牺牲自我,蜕变成不死的天人虫,迎战火骑兵。
醮檀迈着舞步凑了过来,谄笑着对小山说:“主人……酒还满意吗?”
“好酒!真是好酒!”小山醺醺地举起大拇指。
“吃的,还满意吗?”
“好吃!”小山抓一起把血肠,问道:“这个叫什么?”
“满意就好,这些有的是……”醮檀换了个位置接着问:“主人……这歌舞还好吗?”
“好啊!我都没听过这么棒的!”小山向阿班队伍举杯致意,五个乐手高兴地向小山行礼。
“她们还好满意吗?”醮檀用一个隐秘的手势,波尔立刻过来给小山满上酒,曼娜则在小山面前恣意舞动起来,阿班两个兄弟大声叫好,拼命伴奏起来。
小山尴尬地向醮檀说:“太棒了!”
“什么?”醮檀在满耳的打击乐声下佯装听不清楚。
“我说……太棒了!”小山胀着通红的脸肆意地狂笑。
两人哈哈哈大笑,醮檀试探了一下,然后确认无误,就使劲揽着小山的肩膀笑道:“怎么样?还需要我来点儿啥?”小山盯着曼娜的眼硬硬地收了回来,瞄一眼墙上的壁画,忽然若有所思地问:“大师您是参加过木化石之战的吧?”
“哈哈哈……没有……我原是暗影里的沼泽流民,就是因为没参加木化石之战的任何一方,我们的祖先才被驱逐而丧失领地,沦为流民。”
“哦……”小山醉醺醺地撇撇嘴,看着壁画神往地发呆——眼睛直了。
“啊……这个啊,关于木化石之战,我倒可以跟你说说。”
“是吗?”小山瞪大眼睛。精神了不少。
“那是,我还没说过吧,我可是采菇人里面最棒的傀儡师——那就请你看看我们傀儡师的入门功课——傀儡戏——木化石之战!”
话音一落,醮檀含笑朝波尔、曼娜使个眼色,朝阿班大师打个响指。音乐于是陡然一变,悠长的序曲中,波尔和曼娜撑起一幅长长的幔帐(在霾母虫丸子前,成为傀儡投影的幕布),角落里‘走’出一群抬着箱子的傀儡小人,这些小人随着音乐亦步亦趋地走过来,随后隐在幕布后面。;眼见着箱子打开,里面登时冒出无数皮影,好戏开演——季风来了,霾母虫横扫人间,牧民集结起来……大战士得到红巫妖的祝福,改宗信仰火神,向霾母虫开战……
小山看得手舞足蹈,忍不住又把挂好的象牙投矛抓在手里,他做回躺椅一边看戏、一边喝酒、一边挥舞投矛,仿佛自己也是木化石之战中的战士。
“神在天上看着,那个骑龙的天神,祂不在乎凡人的性命,却给最伟大的战士以永恒的生命。”阿班老者引吭高歌。
醮檀悄无声息地坐到小山身边,和他一起聆听了一会儿苍凉的吟唱,然后指着幕布上厮杀的皮影们说:“传说木化石之战带走了几乎全部人类战士,被杀死的霾母虫也烧红了整个天空,过了一百年,到今天数量也没恢复。”
“人类最终战败了。”小山遗憾地说。
“人命就是神的庄稼,到了收割的时候自然就会收割。”
“嗯……?”醉醺醺的小山一时没听明白醮檀说的意思。
“凡人皆有一死,所以贪恋世间的财富……女人……美食、美酒、美乐……”醮檀指着洞里的财宝和美女、乐队……一一列举,然后摇头说:“可我见过永生者,对这些的厌倦。所以,被祂选中的人,又会渴望什么呢?”
小山听的一头雾水,醮檀盯着他胸口的伤疤,又看着小山说:“究竟选择了你什么呢?”
“你应该去问问那个女孩。”小山开着玩笑说。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醮檀露齿微笑,说:“那么,你有办法让祂下来的吧?要怎么做呢?献祭?举办角斗大会?挑起战争?”
小山吓坏了,惶恐地说:“我……我不知道……”
“你得知道啊?”醮檀猛然站起身俯视小山,气愤地说:“这一切不会没有意义吧?来,你要好好想一想,祂都跟您说了什么?你都看见了什么?”
小山惊得手中陶杯落地摔得粉碎,波尔连忙过来收拾。醮檀猛然回头环顾,却见阿班兄弟早就放下了乐器和阿班妹妹以及曼娜在跳舞,两个小伙子和两个姑娘卿卿我我却不知气氛突变。
醮檀大喝一声:“都滚出去!”
盲羊阿班乐队和波尔、曼娜都逃命般跑出洞穴,幕布滑落,皮影和傀儡人失去控制,散落一地。醮檀定定心神,恢复了礼貌的笑脸,对小山说:“那么主人,请问如果可以实现,那么您愿望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没什么么愿望。”小山努力集中思想:“如果可以,我想你大约可以做到,那就是治好我的妹妹。”
醮檀点头,利索地收拾好地上的杯子碎片,笑着说:“疯狂的酒宴总由闹剧收场,这乱性的生命之水,据说是白圣僧亲自酿造的极品,我们都喝过量了。请您休息吧,回头请跟我讲讲您妹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