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城里难民的带头下,饥民们纷纷下跪,但很多人都在疑惑——这么小一袋子粮食,够给几个人的?
“我宣布,你们将是我忠诚的子民,蘑菇城市将保护你们……”白圣僧站在肩舆上,照例做出赐福的手势,但他没有带随手散发的饼干和蠡贝。
“木师龙!刚刚你们夺走了我的食物……”一名破落的蘑菇粉贩子不管不顾地凑过来高声喊道:“清还给我的粮食!”
“我们要吃的……”饥民喊道。
“蘑菇城就要毁了!拿什么给我们吃?”几个饥民挤了过来(波尔混在里面,扯着嗓子喊道),把那个商人推在最前面。
“都跪下……”尼欧姆大怒,抬手投出石斧,将那商人砍翻,结果饥民开始奔逃,但是前面的饥民逃开,后面的饥民却开始扔石头和垃圾。
白圣僧吓得赶忙下令逃回圣殿。
胖市长和特米特站在最前面,试图弹压和劝解群众,饥民也不敢轻易越过无常信使守卫的境界线。双方正在僵持,天上忽然下起大雨。
“下雨了!这是海上的雨……霾母虫要来了!”木铎站在高处大声喊:“我们得离开这里!”但现场太混乱了,没几个人听他的话。
圣殿前,广场上,巡防营士兵和无常信使全副武装紧张戒备,权贵全都躲在圣殿内瑟瑟发抖,而广场上的灾民无处躲藏,在倾盆的大雨中哀声一片——夜幕,在雨声中,缓缓降临……
大雨、深夜……广场上仍是鼓声和哀嚎声、祈求声不绝……
一个黑影像卷尾跳蛙一样灵活地跃上圣殿院墙,潜入兵营……躲在黑影处……他全身没有衣服,涂满黑色淤泥,只剩双眼睁开时露出一点儿白色。这是死而复生的刺蝽猎手,他直奔牢笼方向,似乎是来营救小山的。但他却看见十几个带着面具的黑袍者正在雨中围在牢笼前面,似乎举行着什么。
小山被肋骨五花大绑迁出木笼,十几个黑衣人排成两行,小山被牵着穿过他们中间,他们不断用手中短棍挥舞着棰向小山的后背,挥舞的风声很大,小山以为必死,结果落在后背上只是轻轻一拍。那些人一边打一边咒骂吐口水:“奴隶!卑贱者!”
小山满腹疑惑地被带到一个头领样子的魁梧的黑影面前跪下,那人沉声询问:“这个人是奴隶?”
“是的……是个奴隶。”黑袍者一起回答。
“他为何成为奴隶?”黑影的头领问道。
“他代替他的兄弟,自愿为奴。”一个黑袍走上前回答,说罢将一颗盲羊牙齿郑重放在小山面前。
“他为何跪在我的面前?”头领继续发问。
“他在角斗场和我们一起战斗了,一起流血了,证明了他的勇敢和忠诚。”一个黑袍人上前回答,将第二颗盲羊牙齿郑重放在小山面前。
“而且,他在角斗场还从青兕角下救了我的兄弟的性命。”那头领拉下黑泡的面罩,正是腔骨,他亲自将一颗盲羊牙齿放在小山面前,肋骨则解开了他的绳索。所有黑袍人轻松下来,轻轻笑着上来拍打小山的脊背。
“小山,我以兄弟会头羊——执事人的身份宣布,邀请你加入兄弟会。谁是推荐人?”他照例环视,肋骨、肉龙和他自己举起手,他又问:“谁是见证人。”他自己带头,每个人异口同声:“我是见证人。”
然后,他拉起小山,和他平等站在一起:“我正式邀请你加入兄弟会,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如果你拒绝,你可以用这三颗牙齿要求我们帮助你,任何我们做得到的事情,不违反我们道义的事情。比如,帮你逃走或者杀掉什么人。但如果你加入我们,那就要与我们一起战斗,荣辱与共。”
“就是加入巡防营吗?”小山问——他对巡防营没有兴趣。
“不是,兄弟会虽然大部分是巡防营的奴隶士兵,但只有个别巡防营的兄弟能加入进来——那些能赢得盲羊牙齿的人,也就是获得兄弟会成员尊敬的人。这些天,你已经获得了三颗牙,所以你可以加入。兄弟会是奴隶、是卑贱者团结在一起的组织,再为了所有被压迫和侮辱的人而奋战,为了自由奋战,但是,一旦你加入,反而会成为奴隶,失去你自己的自由。直到我们兄弟会一起获得自由为止,不能再独自离开。”说罢,黑袍者全都扯开衣服,露出黑色的奴隶项圈和盲羊牙项坠,最少也有两、三颗——这是高阶的兄弟会成员的聚会。
小山几乎没有犹豫,他郑重地捡起盲羊牙齿,挂在胸前,但又郑重地举起一根牙齿向屋檐——刺蝽猎手自尽的地方致意,然后他郑重地对腔骨说:“我从小就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嘴脸,也最知道被人——被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如果兄弟会,如果你们是专门和高高在上的嘴脸作对的,那我当然愿意加入。”小山又郑重摘下一颗盲羊牙齿,还给腔骨说:“虽然我似乎从来没获得过自由,但是,我是海民,自由对于我,还是高于一切。因此,我不愿入会,我请兄弟会帮我自由。”
黑袍者们本来以为小山加入了,却听他回绝了,不免都有些遗憾,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腔骨郑重接过盲羊牙齿,点头说:“明天,我们将出征北方,我的人会安排你在路上逃亡,但你不可以再回蘑菇城市,也不可泄露兄弟会的秘密,否则将成为我们的敌人。”
“好。”小山感谢地鞠躬答应,却又拿出一颗盲羊牙齿交给腔骨:“我不能加入第二个原因是我还有牵挂……我希望兄弟会能帮助我寻找到我的家人,也从海上来的,比我更早一些。他们很好辨认——我有个妹妹,嗯……还有个叔叔……他们现在似乎也在这城里,我叔叔很容易辨认,他是个疯子,双手都断了,还瞎了一只眼。我妹妹和我一样大,但病了,神志不清,她被特殊菌丁感染了,有两个犄角。”小山有些局促地说。
腔骨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但更理解了小山的意图,笑着说:“原来如此。也真是巧了……明天早上我就带你去找人。我见过他们,他们活得好好的,你别担心。而且,兄弟,从此你的家人人,就是我的家人。”
小山心中仇恨瞬间融化,他惊喜十分,立刻冲腔骨点头感谢。
大家笑起来,高兴地拍着小山肩膀,有人立刻提议去找酒喝,却被腔骨拦住了:“今晚别喝了,墙外面就不安宁,现在喝酒,小心老头弄死你。而且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征北方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肋骨,你带小山去洗洗,今晚先挤在你房间——反正一晚上就凑合一下吧。肉龙,你帮小山准备一套装备。”说罢,他将小山的燧石短刀还给了小山。
小山终于又拿回短刀,赶忙贴身收了起来。
腔骨笑道:“你还有一颗牙。还有什么愿望吗?”
“现在我想不出什么愿望。”
腔骨点头说:“那你收好了吧,以后有什么事儿,或许还有用,或者你也可以给对你有恩的人,让他来找我们也行。”说罢,他挥挥手,让肋骨带小山去洗澡休息了。
腔骨微笑着看兄弟们离开,警惕地往黑暗处盯着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异样,于是赶去圣殿大门口的瞭望台值班。黑暗处,那刺蝽猎手像蛇一样从柱子后面游走出来,摸摸自己后脑勺——笑出声来,黑暗中露出一口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