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卷尾跳蛙跑了过来,将一条蚂蚱腿儿给了疯子,另一个要给木铎,疯子和木铎都停下来,笑眯眯地安抚卷尾跳蛙。然后让它把它的猎物放进背篓里面。小家伙得到夸奖,兴奋地转个圈儿,然后一溜烟窜出去,估计是继续寻找食物去了。
“木铎,你看起来很挺像采菇人的呢。”疯子在木铎背后,看着他仔细地采集菌丁的样子说。
“哈……怎么忽然说这个?”木铎一边儿抓菌丁,一边儿释然地说:“是因为我也会抓菌丁下蛊看病什么的吧?”
“嗯,这是其一。我以前也认识一个采菇人……海上的时候。”疯子笑着唠嗑儿,想起那个带给他无数苦难的采菇人。
“哦……那是个怎么样的采菇人?”
“见识广、能耐大……无所不能……几乎就没有被难住的时候。”疯子傻呵呵笑着说,他觉得那样才是男人应该有的样子,是他始终没能当成的样子。疯子说:“他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就像你现在这样子。你说这几天我们经历了多少危险,可你似乎都不害怕。”
“疯子……你说,人有什么可怕的?”木铎收拾好菌丁罐子,揉揉老花的眼睛,坐下来长舒一口气,决定休息一会儿——于是娓娓道来:“你说人,最怕的就是死吧?你怕不怕死?”
“怕啊……我最怕死了,不然,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哈哈哈……你说得有道理。可是疯子,你为什么怕死你想过没有?”看着有些懵懂的疯子,木铎也不卖关子,笑道:“你听着啊……人要是怕死,那说明你还没死——那你还活着,还怕啥?如果你死了,死都死了,也不用怕死了对不对?所以人不应该怕死啊。”
疯子愣在当下,感觉豁然开朗却又毫无所得……他看着木铎站起来继续寻找食物,便也过去帮忙,感觉更多疑惑甚至驱散了饥饿。木铎扔掉几个会坏肚子的蜗牛,逮住一个具足虫捏死扔进背篓,笑着对疯子说:“你们海民不会忍受这样的饥饿吧?”
“对呀,海上可吃的东西多了。所以说海神是神祇中最慷慨的女士。你知道吗,我曾经在季风杀戮祭困在一个礁石上,就靠每天的抓住的海螺和螃蟹度过了整个季节。要是在平时,潟湖里有鱼……海浪里有水藻……礁石缝隙里有螃蟹和龙虾……哎……我每当饿的时候,就会怀念我的家乡。”
“啊……疯子啊,我们可真是选错了方向呢!”木铎随手扔掉一块儿无法食用的苔藓,流着口水说。
“我是来找白圣僧和红法师的,茧人山你的香夭说,白圣僧成就最大,红法师最为慈悲……他们一定有办法解救姁姁的病……”疯子一边儿找吃的,一边儿陷入委屈和绝望。疯子怒气冲冲地掀开石头,看着石头底下的虫豸自责地说:“都怪我每天在你家喝的醉醺醺的,明明都见到圣僧了,却昏昏沉沉的,没能给姁姁看病……”
疯子掀起石头没见到木铎来抓虫子,说话也没听到回应,奇怪地一回头。木铎在十步开外,似乎在谨慎而专心地听着什么。而卷尾跳蛙又跑了过来,带回来两根儿更大的牛蝗后腿儿,炫耀着自己的猎物。
而这时,远处寄宿在兽栏附近的难民们忽然欢呼起来:“来人了!有救了!西部的救兵来了!”
暴雨如注,蘑菇城已成一片废墟,地表径流在颓废的街道上冲刷着垃圾和一只卷尾跳蛙被砸扁了的尸体,然后一起注入种植园的地穴之中。蘑菇城周边大地上,几乎所有种植园的半地穴都被掀开了,像是废弃的野蜂巢穴——天上有多少霾母虫的眼睛,地上就有多少掏空的地穴民居。霾母虫的盛宴进入尾声——扑通一声巨响,一颗巨大的新鲜的霾母虫丸子落在圣殿区中央的夯土地面上,这是霾母虫向北飞之前的排泄物,黝黑粘稠的粘液包裹着各种有机物的碎片,人类的骷髅也经常被粘合在里面,黑洞洞的眼窝似乎诉说着愤怒和不甘——由于这种霾母虫丸子充满怨念,据说可以用来培育最邪恶的致幻蘑菇——这类蘑菇制成的药粉,可以用来营造强大的幻境,能让怨毒者大仇得报,能让愚钝者茅塞顿开,也能让智者更加敏锐——直到洞悉世界的真相。
听到头顶这一声震响,醮檀、二团头儿和小山都不由得从昏昏欲睡中警醒,互相防备地对看了一眼,见无异状,才又放松了身上的戒备。二团头儿松开刀把儿,咒骂一声上天,抱怨道:“这座城市要被祂们吃干净了……蘑菇城要死了。”